自电影诞生以来,对电影语言有重大贡献的导演,一共有两个半。
一位是黑泽明,一位是库布里克,半个是大卫·芬奇。

三人在艺术上,都没有童年期,今天的主角是黑泽明。
无论是一鸣惊人的《罗生门》,还是更为厚重恢弘的《七武士》。
在黑泽明的电影里,相比于故事,人性才是真正的主角。
在《七武士》里,战争部分负责记录,人物部分负责虚构。
对于记录的部分,黑泽明采用的,是长镜头和全景镜头,这是传统日本绘画的表现方式。
日本的山水风光,是日本绘画的主要灵感来源,这些存在了数百年,即将被战争摧毁的山水,被古人用绘画的形式,记录过、歌咏过。
而黑泽明则用电影去记录和感喟。
长镜头和全景镜头,是现代电影和古代绘画,唯一可以沟通的方式,是现代人与古代人最后的对话。
所以,影片中的很多战争场景,都具有极强的符号意义。
一场一场战斗,在枪炮的轰鸣声中展开,成为一片血海,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个一个武士,在他们守护过的村庄里,就此倒下,此生再也不见。

残垣断壁间,还插着武士的刀,以及村民的农具,在枪炮与刀剑的撞击声里,等待死亡的阴影笼罩一切。
村庄的墙壁上,写着“七武士”的名字,山坡的墓碑上,写着“为正义而死”,像是一个不容置疑的宣判,数百年的武士道精神,即将被埋葬,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就像那个农民说的:“看见没,那边的那座山,我们的祖先就在那上面。”
战争是客观的,人性是主观的。因为一片废墟的村庄,像是被恶魔肆虐过的现场。
那个如幽灵一般出现的山贼,是战争的象征,因为贪婪和欲望,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存在,粗暴地践踏着村民的生命和尊严。
在记录完成后,黑泽明选择让山贼被消灭。
这是电影可以完成的虚构,是创作者对内心情感的诚实。
对于虚构的部分,黑泽明寄托在人物身上。
在记录人物的行为之外,重新勾勒了真正的内心。
他相信,在纷繁复杂的人性之间,人与人的关系永恒。
数百年前,站在日本土地上的古人,数百年后,站在日本土地上的今人。

面对战争和死亡所发出的感叹,都是一样沉重的。
在他以往的作品中,人物虽然都有挣扎,但最后都屈服于命运的安排。
多襄丸被绑在树上,在众人冷漠但好奇的目光注视下,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勘兵卫躺在床上,听见外面的雨声,像是他当年第一次,看见战争的残酷时的感受。
每个无可奈何的结局背后,都因当初的努力和坚持,显得悲壮而崇高。
黑泽明还像以往一样,像描写一个英雄那样,去描写一个普通人,像描写英雄的传奇一样,去描写一个普通人的故事。
可英雄的传奇是伟大,普通人的故事是平凡。
这世界一直没啥不同,除了正在发生的现实,与一点沉甸甸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