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这事儿办的,真叫我无地自容!"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把脸深深埋进掌心。
院里的老槐树上,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小孩子们的笑闹声从墙那头传来,搅得我心烦意乱。
那年夏天是1985年,我刚从部队转业回到县城供销社上班。
在我们四合院里,李二婶一直把我当亲侄子看待。
自打我爹娘那场大车祸去世后,她隔三差五给我送饭菜,逢人便夸我这个转业军人多有出息。
那时候院子里的邻居们都说,李二婶是个热心肠,我这个孤家寡人能遇上她照顾,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这小平房虽说简陋,但在当时也算安稳,一间土坯房,一张单人木板床,一个衣柜,一张方桌,两把椅子,一只搪瓷脸盆,就是我全部的家当。
那天傍晚,我刚下班骑着二八大杠回来,正在院子里擦车链子,李二婶风风火火闯进来,头上的发卡都快掉了,一脸神秘兮兮:"小许啊,二婶给你找了个好姑娘!"
我手里的抹布一滞,心里咯噔一下:"二婶,我这工作刚安顿下来,还没想这事儿呢。"
"咋地,嫌二婶多管闲事?"她撇撇嘴,"你都二十八了,再不成家,这院子里的老太太们都要数落我不会当长辈了!"
李二婶撩起围裙擦了擦手,拍了拍我肩膀:"姑娘叫周晓梅,县纺织厂的会计,今年二十五,模样俊俏,手脚麻利,跟她爹我也熟,都是老街坊了。"
我还想推脱,李二婶已经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硬塞到我手里。
照片上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羞涩地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穿着当时很流行的碎花连衣裙,站在县文化宫门口的石狮子旁边。
不知怎的,我心里一动。

自打到了婚配年龄,这还是第一次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来了兴趣。
那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姑娘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我破天荒主动去敲了李二婶的门。
"二婶,那事儿,我觉得......"我支支吾吾地站在她家门口。
李二婶正在洗衣服,闻言停下手里的搓板,咯咯直笑:"咋地,这才一宿功夫,就想通啦?"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要不,见见?"
"得嘞!"李二婶一拍大腿,溅起一片肥皂泡沫,仿佛这事已经板上钉钉。
那几天,李二婶常领着我去她家吃饭,说是要把我喂胖点,好见姑娘家长。
席间总会说起晓梅家的事,说她爹周建国是县纺织厂的老师傅,从技校毕业后就在那干了,如今是全厂的技术骨干,家里光景也不错。
有一回我和二婶家的老许叔喝了二两米酒,酒劲上来,我学着当时流行电视剧里的样子,开玩笑喊她:"老丈人身体硬朗啊!"
李二婶和老许叔乐得合不拢嘴,当即表示要尽快安排我们见面。
"小许这孩子,嘴甜!"李二婶边收拾碗筷边说,"我看这事儿准成!"
转眼到了约定的日子,县里的文化馆门口。
那天我一大早就起来了,洗了头,刮了胡子,还特意去供销社买了一瓶当时很贵的花露水拍了拍。
我穿着新买的浅蓝色的确良衬衫,足足提前了半小时到达约定地点。
七月的太阳火辣辣的,汗水湿透了后背,我在树荫下来回踱步,心跳如擂鼓。
"许德明同志?"一个怯生生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我回头,看见照片中的姑娘站在那里,穿着粉色碎花连衣裙,脚上是一双白布鞋,手紧张地绞着手帕。

"你好,我是......"话没说完,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身后走出来——正是常在李二婶家吃饭时见到的那位中年男子!
那人穿着简单的蓝色的确良短袖衬衫和黑色裤子,腰间挂着一串钥匙,手里还提着一个暖水瓶,一看就是从家里赶来的。
"这是我爸,周建国。"晓梅小声介绍道。
那一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李二婶口中的"老街坊",就是我一直当面喊"老丈人"的周叔叔!
"小许啊,看你平时在李家挺会说话的,今天怎么哑巴啦?"周叔笑着拍我肩膀,眼神里带着审视,"咱们不是老熟人嘛!"
场面一度尴尬到极点。
我结结巴巴地解释着,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掉,衬衫都湿透了。
晓梅低着头,耳根通红,一直在用手帕擦手心的汗。
周叔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笑着说:"行啦,先进馆子里凉快凉快,今天正好有场新电影。"
文化馆的电影是《牧马人》,当时很轰动的一部片子。
我们坐在后排,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连电影开场时放的新闻简报都没看进去。
黑暗中,我时不时偷瞄晓梅一眼,她专注地看着屏幕,侧脸在幽暗的光线下格外好看。
中场休息时,周叔借故去找卖瓜子的,临走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给我们留下独处的空间。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爸就是......"我悄声说道,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晓梅忽然噗嗤一笑:"我爸回家就跟我说了,说你挺有意思的,总在李阿姨家喊他老丈人,他还琢磨着这小伙子怎么这么自来熟呢!"
听她这么说,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挠挠头笑道:"这事儿闹的,真叫人羞死了。"

"没事儿,我爸说你这人挺逗的。"晓梅小声说,"他平时就爱跟人开玩笑,别看他今天板着脸,其实早就跟我说过你了。"
我一愣:"你爸跟你提过我?"
晓梅点点头:"说你是个老实人,在部队表现好,转业回来也不错。"
电影后半场,我们小声交谈起来。
晓梅说话不多,但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特别好看。
她告诉我,她是中专毕业,在纺织厂当会计已经三年了,每个月工资四十多块,还有奖金。
"咱厂今年效益好,年底要发双倍奖金呢。"她小声说,脸上流露出自豪的神色。
"我们供销社也不错,搬到新大楼了,还给每个职工发了自行车补贴。"我说,"我这不就添了辆二八大杠嘛。"
就这样,我们聊着各自的工作,聊着县城的变化,聊着将来的打算。
简简单单的对话,却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似乎认识了很久似的。
电影散场后,我们三人在街边的冷饮店坐下。
周叔买了三支老冰棍,一边吃一边笑着对我说:"小许啊,以后别叫老丈人了,叫叔就行。"
他吃完冰棍,把木棒在桌上敲了敲:"这事急不得,你们先处着看,互相了解了解。"
路过供销社门口,我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我买点东西送你们回去?"
周叔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和晓梅坐公交车就行,你先回去吧。"
临别时,晓梅悄悄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她宿舍的电话号码。
回家路上,李二婶早在院门口等着了,手里拿着蒲扇,不停地扇着:"回来啦?怎么样?姑娘还中意不?"
"二婶,您这事办的..."我苦笑着摇头,把白天的尴尬经历一五一十地讲了。

李二婶一脸得意:"我这不是给你俩搭桥嘛!那周建国啊,每次看见你喊他老丈人,回头就问我:'这小伙子咋这么自来熟?'我就说:'人家是诚心想当你女婿嘛!'"
"二婶,您这不是害我嘛!"我哭笑不得。
"哎呀,害啥害!"李二婶挥挥蒲扇,"我看那姑娘挺好的,人家还是正经会计呢!再说了,你小子也不赖,部队出来的,就是脸皮薄了点。"
就这样,在二婶的"巧妙安排"下,我和晓梅开始了断断续续的来往。
那时候没有手机,联系全靠电话。
每周日下午四点,我准时去邮电局排队,打电话给晓梅宿舍的公用电话,等值班的同事喊她来接。
有时候碰巧她不在,我就只能失望而归,盼着下个周日再试。
八月的一个黄昏,我骑着自行车带晓梅去护城河边散步。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河面,远处传来收工的汽笛声。
河边的杨柳随风轻拂,有老人在放风筝,小孩子们在戏水,一派夏日的悠闲景象。
"听说前天厂里开大会,表扬你了?"我问道。
晓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啥,就是账目核对得快,领导夸了两句。"
"我二婶都知道了,一早上来敲我门,说我找了个能干媳妇。"我笑道。
晓梅脸一红:"你二婶嘴真快!对了,上次我爸让我问问你,想不想去咱厂的宿舍楼帮忙?他们那要刷墙,缺人手。"
"行啊,我周末有空。"我一口答应。
"你说,咱俩这样处对象,是不是太荒唐了?"晓梅突然问道。
"怎么说?"我有些紧张,担心她是不是要提分手。
"你本来连我爸是谁都不知道,就敢喊人家老丈人。"她笑着摇头,"我爸都说了,就冲你这股胆量,也得考验考验你。"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是二婶闹的误会。不过..."我顿了顿,"如果没有这个误会,我可能就遇不到你了。"
晓梅低下头,脸上泛起红晕。
"你看那边。"我指着河面上的倒影,"咱俩的影子都连在一起了。"
夕阳下,她的侧脸格外柔和,我忍不住想去牵她的手,却又不敢,只好假装整理自行车把手上的铃铛。
晓梅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轻轻地把手放在了车把上,指尖若有若无地碰到了我的手背。
那个瞬间,我心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接下来的周末,我按约定去了纺织厂。
周叔早早地在门口等着,见我来了,热情地打招呼:"小许来啦!正好赶上开饭,先吃了再干活!"
食堂里,工人们好奇地打量着我,不时有人跟周叔咬耳朵。
"周师傅,这小伙子是谁啊?"一个中年工人问。
"我闺女对象。"周叔大大方方地,把我吓了一跳。
"哟,女婿来啦!"众人起哄,弄得我面红耳赤。
周叔倒是一脸坦然:"别瞎起哄,人家小许是来帮忙的,刚转业回来,在供销社上班呢。"
吃过饭,我跟着周叔去了宿舍楼。
刷墙的活不算难,但要站在高凳子上,一整天下来腰酸背痛。
周叔亲自示范,教我怎么调石灰水,怎么刷得均匀。
"小伙子,手艺不错啊!"周叔看着我刷的墙面,满意地点点头,"在部队干过这个?"
"嗯,连队大扫除的时候刷过。"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那行,这面墙交给你了,我去看看别的地方。"周叔拍拍我的肩膀。
一整天下来,我浑身都是石灰粉,连眉毛都变白了。

晚上收工时,晓梅端着一盆热水来了,还带了条毛巾:"洗洗吧,一身灰。"
我看看四周,有不少工人在,不好意思接过去:"我回去洗就行。"
晓梅把盆放在椅子上:"谁让你来帮忙的,累着了吧?"
"不累。"我嘴上这么说,腰却酸得直不起来。
晓梅看出我的不适,笑道:"装什么硬汉,转过去我给你揉揉。"
这话一出,周围的工人都起哄:"哟,女会计照顾对象呢!"
晓梅脸红得厉害,但还是帮我拍了拍背上的灰尘。
那一刻,我心里暖融融的,觉得再辛苦也值得。
周末结束,回到供销社上班,我还惦记着纺织厂的刷墙活。
"听说你周末去纺织厂给未来老丈人干活去了?"同事老王打趣道。
原来这事已经传开了。
"什么老丈人,是晓梅她爸......"我解释道。
"哎呀,都一回事!"老王拍拍我的肩,"小许啊,你小子有福气,找了个厂里会计,人家可是香饽饽啊!"
九月初,县里搞了个青年联谊会,主题是"迎接改革新时代",厂矿企业的年轻人都去了。
我和晓梅也报了名。
活动上有演讲、歌唱、知识问答,气氛很热烈。
晓梅还上台演唱了一首《难忘今宵》,赢得了不少掌声。
我在台下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她出丑,结果她唱得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不知道你还会唱歌。"活动结束后,我由衷地赞叹。
晓梅笑道:"上学时学的,好久没唱了,嗓子都哑了。"
我送她回家,半路遇上了她同厂的小张。
小张是纺织厂的车间工人,留着刘海,戴着圆框眼镜,一副小知识分子的模样。
"哎呀,周会计,这就是你男朋友啊?听说是个喊了好几个月老丈人才见上面的?"小张一脸揶揄。

晓梅顿时涨红了脸:"别瞎说!"
"全厂都传遍了!说你爸早就看中了这个女婿,故意装不认识,就等着看他主动来提亲呢!"小张越说越来劲。
我和晓梅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这八卦传得也太离谱了!
"小张,你可别乱说。"晓梅急得跺脚,"我爸可没这么算计人!"
"行行行,我不说了。"小张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不过周会计,你可得看好你这对象,厂里有好几个姑娘都想认识他呢!"
送晓梅到家门口,周叔正在院子里给自行车打气。
看见我们,他笑着招手:"小许来啦?吃了没?进来吃点?"
"吃过了,周叔。"我有些拘谨。
"进来坐坐吧,我泡了新茶。"周叔热情地说。
晓梅的家是纺织厂分的福利房,两室一厅,比我那小平房强多了。
客厅里摆着一套老式沙发,墙上挂着全家福,晓梅还有个在外地上大学的哥哥。
在周家的小客厅里,我第一次以正式"相亲对象"的身份与晓梅的父亲面对面坐着。
周叔从柜子里拿出一本相册,指着里面年轻时的照片说:"看,这是我和你李二婶他们那批知青一起插队时候的合影。"
我惊讶地看着照片上年轻的周叔和李二婶,他们穿着褪色的蓝制服,站在田埂上笑得灿烂。
"我和你二婶是老战友了,当年在农场一个生产队。"周叔慢慢道来,"那时候条件苦啊,一天就喝稀粥,干最重的活。"
他翻着相册,指着一张破旧的茅草屋照片:"看,这就是我们住的地方,冬天冷得不行,全靠一个人挨着一个取暖。"

"她嫁到你们院子后,我们也没断了联系。这些年,她没少在我面前夸你。"周叔看着我,"说你小子心地好,就是太实诚,容易吃亏。"
"她是我半个妈。"我轻声说,"要不是她照顾,我这些年不知道咋过来的。"
周叔的表情柔和下来:"我知道你家里的事,挺不容易的。不过你看,这不是挺好的嘛,工作也有了,对象也处上了。"
晓梅端来茶水,悄悄在我身边坐下。
"晓梅这丫头啊,从小就听话,学习好,工作也不赖。"周叔看看我们,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过..."他顿了顿,"小许啊,你得让我考验考验你的诚意。"
十月的一天,纺织厂要翻修职工宿舍的屋顶,周叔特意找到我,问我能不能帮忙。
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心里明白这是老丈人考验女婿的传统项目。
那段日子,下班后我就骑车去纺织厂帮工,搬砖、和灰、爬高上低,样样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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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叔不动声色地观察我,时不时问我累不累,要不要休息。
我咬牙坚持:"不累,在部队累多了。"
晓梅常常偷偷给我送水送饭,还给我带了一顶草帽挡太阳。
有一次被周叔撞见,他只是笑笑没说什么,但眼里的赞许我看得真真切切。
一个月后,宿舍修好了。
周叔请工人们吃饭,特意把我安排在主桌上,当着大家的面说:"今天我要谢谢小许同志,这孩子干活踏实,人也实在,比那些只会嘴上说的强多了!"
席间,我听到有人小声议论:"这不就是周会计的对象吗?听说是周老师亲自点的名。"
"是啊,听说小伙子是部队转业的,老实本分。"
"周师傅这是明摆着考验女婿呢!"

晓梅坐在角落里,每次我看过去,她都冲我害羞地笑。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已经通过了周叔的"考验"。
转眼到了年底,我和晓梅的关系越来越好。
过年前,我特意攒了三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送给她。
晓梅收到礼物,感动得眼圈都红了:"这太贵重了..."
"不贵重,"我笑着说,"就当是咱们定情信物了。"
"那我也有东西给你。"晓梅从包里拿出一条手织的围巾,"我自己织的,不太好看..."
"特别好看!"我接过围巾,小心翼翼地围在脖子上,"我一辈子都会戴着。"
春节前夕,李二婶又鼓动我:"小许啊,该上门提亲了!都处大半年了,再不说,人家姑娘该着急了。"
我忐忑不安地买了礼品,托二婶帮我包了两盒她拿手的饺子,再次来到周家。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周叔和几位亲戚已经等在那里。
晓梅的妈妈是个温柔的中年妇女,笑起来和晓梅一模一样。
"来得正好!"周叔笑着说,"我这不是正跟大家伙说这事儿吗?"
晓梅的二舅当场就问:"小伙子,你打算啥时候结婚?"
我一时语塞,看向晓梅求助。
她却低着头不说话,脸红得像苹果。
周叔打圆场:"别急,让年轻人自己商量。小许,你和晓梅到后院去说说话。"
后院的石桌旁,我和晓梅并肩而坐。
初春的风还带着丝丝寒意,但心里却暖融融的。
枯萎的爬山虎藤条缠绕在院墙上,昭示着去年的繁茂和今年的希望。
"你...觉得我爸这人怎么样?"晓梅小声问。
"挺好的,实在人。"我老实。
"那你...真想当我爸的女婿吗?"她的声音更小了,几乎听不见。

我深吸一口气,望着远处工厂的烟囱,袅袅炊烟在天空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从第一次见你开始,我就想了。"
"真的?"晓梅抬起头,眼里闪着光。
"真的。"我点点头,"我知道我条件不好,就一个小平房,存款也不多,但我保证,一定会好好对你..."
晓梅打断了我:"你知道吗,我爸其实早就看中你了。他说你虽然有时候傻乎乎的,但人踏实可靠。"
"那二婶跟我说的误会......"
"不算误会。"晓梅轻声说,"我爸从李阿姨那听说你的事,就一直想帮你。后来你喊他老丈人,他回家跟我妈笑了好久,说这小子有意思。"
我们相视而笑,默契地握住了彼此的手。
她的手很温暖,有些粗糙,是常年做账掰算盘留下的茧子。
我想起李二婶说的话:"丫头是个好姑娘,心灵手巧,贤惠能干,跟她过日子,准差不了。"
是啊,这样的姑娘,我这辈子能遇上,是多大的福分。
回到前院,周叔看我们的表情就明白了。
他笑着拍我肩膀:"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先订婚,等准备好了再结婚,不着急。"
"什么不着急?"晓梅的二舅插嘴,"我看就定在五月吧!那时候天气正好,不冷不热的。"
"行,就五月!"周叔一锤定音。
我激动地站起来,脱口而出:"谢谢周...爸!"
全屋人都笑了。
周叔的眼眶微微发红,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小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周家的人了!"
回去的路上,晓梅送我到巷口。
她犹豫了一下,踮起脚尖,在我脸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跑开了。
我站在原地,摸着脸颊,呆若木鸡。

这是我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亲密的接触。
回到院子里,李二婶早就在门口等着了:"怎么样?成了?"
看我傻笑的样子,她就明白了,高兴地拍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四月底,我和晓梅去照相馆拍了订婚照,穿上了各自最好的衣服。
那天晓梅化了妆,扎了两条麻花辫,美得我心都要跳出来了。
照相师傅让我们摆各种姿势,我紧张得手脚不听使唤,弄得晓梅直笑。
回来的路上,晓梅拉着我的手,忽然问:"你说,咱们以后会一直这么好吗?"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我对天发誓,这辈子一定对你好!"
晓梅依偎在我肩上,轻声说:"就算你变心,我也会一直记得你喊我爸老丈人那会儿,傻乎乎的样子。"
五月十五,我和晓梅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没有豪华的场面,但几乎全厂的工人和供销社的同事都来了。
李二婶张罗着婚宴,比我这个新郎还忙碌。
她一边指挥着贴喜字,一边对宾客炫耀:"这媒可是我做的!当初这小子天天在我家喊老丈人,现在可不就真成了吗?"
周叔则在一旁笑道:"缘分这东西,说来也怪。有时候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却成了日后的真事儿。"
婚宴上,我和晓梅一桌一桌敬酒,听着长辈们的祝福和叮嘱。
有人说我们是天生一对,有人说我们是姻缘天定,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源于一个荒唐的误会和李二婶的一番"巧妙安排"。
入洞房前,晓梅悄悄对我说:"你知道吗?其实见你第一面前,我就经常听我爸提起你。他说有个小伙子特别有趣,总喊他老丈人。那时我就想,这人得多傻啊!"

我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那现在呢?"
"现在我知道了,"晓梅靠在我肩上,"傻人有傻福。"
多年后回想起来,我常常感慨:人生中最美好的故事,往往始于一个荒唐的误会。
那年夏天,因为二婶的一番"安排",因为我的一句玩笑话,我和晓梅有了交集。
从尴尬的初见,到相知相爱,再到白头偕老,这一切,都开始于那句让我无地自容的"老丈人"。
其实啊,这世上的缘分本就如此,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人生啊,就是这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