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吱呀——",每回听见邻居家压水井的声音,我就想起小时候看的那部《辘轳女人和井》。那时候我才上小学,跟着奶奶坐在炕头上看黑白电视,井台上打水的镜头晃啊晃的,晃出了那个年代农村女人的半辈子。

记得香草刚嫁到老李家那会儿,穿着红棉袄蹲在井台边打水,辘轳把子硌得她手心通红。婆婆端着簸箕在旁边数落:"城里的知青就是娇气,俺们庄户人家的媳妇,哪个不是天不亮就挑满三缸水?"我奶奶看到这儿直拍大腿:"太真了!当年我当新媳妇那会儿,你太奶奶也是这么立规矩的?

这口井真是见惯了人间冷暖。夏天晌午,婆媳俩为了给麦场干活的男人们送绿豆汤,抢着摇辘轳抢红了脸;冬天井沿结冰,香草挺着大肚子打水滑了一跤,羊水破了染湿了井台边的雪。最揪心的是小姑子春杏,和村小学老师偷偷谈恋爱,半夜躲在井台后面说悄悄话,被逮着后差点被捆着扔井里——那时候我看得直往奶奶怀里钻,井水黑黢黢的,多吓人啊。

香草的男人金锁最常说的话就是:"娘说啥你就听啥。"有回香草把熬好的中药泼进井里,说是婆婆天天逼她喝生子偏方,苦得舌头发麻。金锁蹲在井边抽了一宿旱烟,第二天背着她去镇上卫生所,这才查出是婆婆给的药方有问题。那天井台上晒药的笸箩翻了一地,黑褐色的药渣子混着香草的眼泪,把青石板都染花了。

后来村里通了自来水,老井渐渐没人用了。去年回老家,看见那口井被水泥板盖得严严实实,边上野草长得老高。忽然想起电视剧结尾,香草抱着刚满月的闺女坐在井台边,哼着"辘轳把子转呀转,转不出女人的命"。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村里姑娘们早就不用打水了,可那些绕着井台转的酸甜苦辣,倒比井水还深,沉在几代人的记忆里。
现在看可能觉得狗血,但当年可是全家老小守着电视哭湿枕头。那时候的悲伤很单纯——一包五毛钱的瓜子,一部哭到缺氧的电视剧,就是70后的集体青春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