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五年的深秋,紫禁城的银杏叶落了一地。
齐妃李氏跪在养心殿外,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
殿内传来茶盏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雍正压抑的怒吼:"滚出去!"
"皇上,"她颤抖着声音,"弘时他..."
"住口!"殿门猛地被推开,雍正铁青着脸站在台阶上,"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一阵秋风卷着落叶掠过,吹散了齐妃鬓边的绢花
。她望着丈夫决绝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春日...
康熙三十年的选秀场上,十五岁的李氏低垂着头。
当太监宣布她被赐给四阿哥时,身旁的秀女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那可是德妃娘娘的儿子。
初入雍亲王府那晚,十四岁的胤禛掀开盖头时,被她眼角那颗泪痣晃了神。
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年纪尚小,这个温柔似水的侧福晋很快成了他最贴心的人。
"爷,尝尝妾身做的杏仁酪。"李氏常这样端着宵夜等在书房外。
月光下,胤禛批奏折,她就在一旁绣花,偶尔相视一笑,岁月静好。
康熙三十四年,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降生。小格格嘹亮的哭声让胤禛喜出望外,亲自取名"怀恪"。
"愿她永远怀德守恪。"胤禛抱着女儿,眼中满是柔情。
此后十年间,李氏接连生下三子。每当婴啼响起,胤禛都会第一时间冲进产房。
可惜弘昐、弘昀相继夭折,只有弘时平安长大。
"时儿今日会背《千字文》了。"李氏总爱在枕边细数儿子的点滴进步。
胤禛抚着她消瘦的脸颊:"辛苦你了。"
雍正元年的册封大典上,李氏接过齐妃金册时,瞥见年轻貌美的年贵妃眼中的妒火。
但她不在乎,她的弘时已是实际上的皇长子,而皇上赐她的"齐"字,不正是"举案齐眉"的承诺吗?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雍正三年春,太监慌慌张张来报:"娘娘,三阿哥去廉亲王府了!"
李氏手中的茶盏"啪"地落地。允禩是什么人?那是皇上最忌惮的政敌啊!
那夜养心殿的争吵持续到三更。李氏躲在屏风后,听见儿子倔强的声音:"八叔待儿臣如亲子..."
"孽障!"雍正的咆哮震得梁尘簌簌落下,"朕看你是鬼迷心窍!"
翌日清晨,李氏在乾清宫前拦住了弘时。二十岁的青年眼底乌青,却还梗着脖子:"额娘不必劝了,儿臣问心无愧。"
"傻孩子..."她急得直跺脚,"你皇阿玛最恨结党营私..."
"儿臣只是说了句公道话!"弘时甩开她的手,"难道非要像弘历那样阿谀奉承..."
"啪!"一记耳光打断了他的话。
李氏看着儿子震惊的眼神,突然想起他第一次顶嘴时的模样,那年弘时六岁,因为不肯背诗被她责罚,也是这般倔强地仰着小脸。
雍正五年的圣旨来得毫无预兆。当太监宣读"削除宗籍"时,李氏直接晕倒在殿上。
醒来时,贴身宫女哭着说:"主子,三阿哥被过继给廉亲王了..."
她发疯似的冲向养心殿,却见雍正正与弘历谈笑风生。
少年皇子恭敬地捧着《贞观政要》,时不时提出精辟见解。
那一刻,李氏终于明白,她的时儿,永远比不上这个心思深沉的弟弟。
弘时被圈禁后,李氏偷偷让娘家侄儿送银子打点。
没想到这最后的慈母之心,竟成了压垮她的稻草。
"齐妃李氏,禁足思过!"雍正冰冷的旨意彻底断绝了她与儿子的联系。
次年深冬,噩耗传来。
二十三岁的弘时在禁所郁郁而终,临终前还念叨着要见额娘。
李氏听闻,直接咳出一口鲜血。
"娘娘节哀。"宫人们机械地安慰着,眼神却充满怜悯,谁不知道皇上最近常去熹贵妃那儿?
乾隆继位后,庄亲王上书为弘时昭雪。
新帝大笔一挥恢复兄长宗籍,却对养在北海的齐妃不闻不问。
"主子,皇上赐了人参。"老太监捧着锦盒小心翼翼地说。
李氏望着北海结冰的湖面,突然笑了:"他长得像他阿玛吗?"
老太监一愣:"您是说..."
"我的时儿要是活着,也该有弘历那么高了吧..."
乾隆三年的第一场雪落下时,齐妃在睡梦中安然离世。
宫人整理遗物时,在她枕下发现个褪色的香囊,里面装着缕婴儿的胎发,和半块早已干硬的杏仁酪。
泰陵妃园寝的新坟前,不知谁放了枝并蒂莲。
守陵人看见个白发老妇在坟前哭诉:"姐姐,咱们的怀恪格格生了个大胖小子..."
风过松林,仿佛传来声悠长的叹息。
有人说曾看见个月白身影在陵前徘徊,腕间金镯刻着"举案齐眉"四字,在月光下泛着凄冷的光。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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