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搜神记》是晋人干宝编著的一部志怪小说集,收录古代及当时流传的各种神仙鬼怪故事,意在说明神仙之道实有,鬼怪之事不诬的有神论观念。其中《干将莫邪》、《李寄》、《韩凭夫妇》、《吴王小女》、《董永》等,暴露了统治阶级的残酷,歌颂了反抗者的斗争,为后人称道。其中大部分故事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古代人民的思想感情。它是集我国古代神话传说之大成的著作,搜集了古代的神异故事共四百一十多篇,开创了我国古代神话小说的先河。

干宝,字令升,祖籍河南新蔡。生平事迹详载于《晋书•于宝传》。干宝年轻时学识渊博,遍览群籍,曾由华谭推荐任著作郎。建武元年(317),经中书监王导推荐,领修国史。时因家贫,求补山阴(今浙江绍兴)令,迁始安(今广西桂林)太守。东晋大兴元年(318)二月封关内侯。太宁元年(323),王导请为司徒右长史、迁散骑常侍。咸和元年(326),母桓氏卒,葬灵泉里西南隅,干宝辞官为母守孝。咸和四年(329)服阕回朝。永和元年(345)致仕,永和七年(351)秋卒,葬灵泉里后花园。

鲁迅在他的《中国小说史略•六朝之鬼神志怪书》中提出:
魏晋至隋多鬼神志怪之书,是由于 汉末的神仙之说盛行,巫风兴起,以及佛教传人, 著作有出自教徒,亦有出自文人之手。佛教及道教 的神仙故事,是为了弘扬其教派;而文人之所记, 是因为他们相信生死虽不同,而人鬼实有,故记叙异常之事与人间常事,以说明二者没有太大分别。
鲁迅之言揭示了志怪小说盛行的宗教原因,以 及干宝创作《搜神记》的时代背景。

二十卷《搜神记》收录了很多神仙鬼怪、妖精 梦卜、还魂报应、人鬼相恋等故事。由于作品多搜 集于民间,故保存了不少优秀动人的民间传说。诸如此类的鬼神异事,构成《搜神记》独有的怪异色彩。此浓厚而独特的色彩使它成为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的代表作之一。
一、《搜神记》的主要优秀作品:
1、记录忠孝节义的故事
作者借着故事歌颂忠孝、贞节、仁义和正直的人物,如《温序死节》写护军校尉温序宁死不降逆贼的事迹。又如《谅辅祷雨》写广汉郡新都县的属官谅辅见天旱无雨,百姓受苦,因而欲显其诚,用自己的身躯求雨。正当他堆积起柴枝准备自焚时, 雨水倾盆落下,使万物得到润泽。又如《相思树》 写韩凭夫妇对爱情的坚贞专一。故事讲述韩凭妻子何氏长得貌美,被宋康王强抢占有,何氏暗传矢志不渝的书信给夫婿,结果与夫婿先后殉情。死后, 二人墓前长出了两棵梓树,互相纠结在一起,树上更有一对鸳鸯鸟交颈悲鸣。作者借此颂扬夫妻对爱情的忠贞不贰。

2、述说人鬼情未了的故事
作者借着鬼魅向人的倾诉求助,以及人与鬼魅之交往及相处,印证鬼神的存在。如《鹄奔亭女鬼》 写苏娥被杀害而向刺史申诉冤情,《蒋济亡儿》写 蒋济已故的儿子向父母求助。然而,最为人赞赏的是人鬼相恋的故事。故事展现人死后对爱情的渴望和执着,对在世情人的关心和眷恋。如《紫玉与韩重》,写吴王夫差十八岁的小女儿紫玉与书生韩重相爱,因父王不许她下嫁韩重而抑郁病亡。死后,游学回来的韩重到墓前拜祭。紫玉与他尽诉相思之情, 行了夫妻之礼,又赠他径寸大的明珠。故事哀怨动人,令人感慨。

3、为民除害救灾的故事
主要记述善良仁义的百姓甘愿牺牲自己,为大众消除祸害及灾难,谋求安逸和福祉。如《李寄斩蛇》,写十二三岁的李寄自荐为祭祀的童女,一为减轻父母养育子女的负担,二为换取金钱补助一家的生活,三为为民除害。李寄以大无畏的精神,带着咬蛇犬杀了大蛇,替将乐县的百姓除害,更得东越王聘纳为王后。又如《何敞消灾》写方士何敞为吴郡百姓消除蝗蝝之灾后,隐居遁世的事迹。

4、因果循环报应的故事
故事展示世间因果报应不爽,婉转劝诫世人多行仁义,去除不义之举。如《黄雀报恩》写黄雀夜送四枚白玉环予救命恩人;又如《猿母哀子》述猿母断肠而死后,施虐者遭瘟疫灭门之祸;又如《董永与织女》写董永十分孝顺父亲,父亡后卖身葬父, 故感动天帝,天帝派遣织女下凡协助他偿还卖身的债务。

5、复仇斗争的故事
故事中所表现出的人民对于残暴统治者的强烈的复仇精神。如《干将莫邪》文中写干将莫邪之子以双手持头与剑交与“客”,写他的头在镬中跃出,犹“瞋目大怒”,不但是想象奇特,更激射出震撼人心的力量。它以悲壮的美得到鲁迅的爱好,被改编为故事新编《眉间尺》。

二、《搜神记》的艺术特点
1、故事结构完整
《搜神记》收录的作品中,有不少故事的结构完整而情节曲折,内容趋向丰富充实,篇幅亦较前人作品为长,开拓了小说长篇幅的体制。
如《李娥》故事以倒叙法陈述,先写李娥的邻居蔡仲盗墓,令李娥死而复生。再写县吏捕获蔡仲,县太守查问李娥复生的经过。李娥解释乃地府司命误召她,故推使邻人蔡仲盗墓。太守得知真相后,上书朝廷请求赦免蔡仲的 死罪。作者再倒叙李娥从地府返回人间途中,遇上表兄,表兄请她带信给在世的儿子,相约儿子一家在城南会面。儿子得信而不解阴间语言,请人解之,再带家人前往赴会,终能会晤亡父,又得父亲赐送药丸, 保其一家免受妖疠之灾。小说的结构完整有序,情节曲折离奇,故事的推进合乎情理。
2、细节描写细腻
作者注重细节描写,借以推进故事发展和渲染场景气氛。《搜神记》的细节描写出色,可媲美后世优秀小说。
如《相思树》把两棵树的生长描写得十分仔细:
宿昔之间,便有大梓木,生于二冢之端, 旬日而大盈抱,屈体相就,根交于下,枝错于上。又有鸳鸯,雌雄各一,恒栖树上,晨夕不去,交颈悲鸣,音声感人。宋人哀之,遂号其木曰“相思树”。
渲染了夫妻不能合葬,只有墓冢可相望的悲哀。 故此,墓前的两棵梓树屈曲而生,树根交结于下而丫枝交错于上,情景凄美;作者借鸳鸯鸟的交颈悲鸣,揭示夫妻两人死后仍相依不离。

3、善用诗歌韵语
作者述写故事之时,在行文之间加插了诗歌及 韵语,增添了典雅的文学色彩。如《相思树》写韩 凭夫妻殉情的故事,韩妻何氏写的一封信云:“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用的是简洁的韵句。
又如《紫玉与韩重》一故事,紫玉唱的一首歌:
南山有乌,北山张罗;乌既高飞,罗将奈何!意欲从君,谗言孔多。悲结生疾,没命黄垆。命之不造,冤如之何!羽族之长,名为凤凰;一日失雄,三年感伤;虽有众鸟,不为匹双。故见鄙姿,逢君辉光。身远心近,何当暂忘?
以韵文诗的格调,展示紫玉悲苦的心情。故事中加插诗歌及韵语,令叙事的方式富于变化,同时增强小说的艺术吸引力。

4、善用对话刻画人物
作者善于运用对话刻画人物的情感和个性,如《李寄斩蛇》写李寄自荐为祭蛇童女的一段对话:“……女无缇萦济父母之功,既不能供养, 徒费衣食,生无所益,不如早死。卖寄之身,可得少钱,以供父母,岂不善耶? ”
表现了李寄至诚的孝心之余,亦展示她坚决果敢的个性。她欲借卖掉自己来减轻父母的经济负担,并借此获取少许金钱以供养父母。父母纵然不让她去送死,她还是偷偷地前往应征。最后杀蛇成功,为民除害。
5、善于想象,神奇夸张
作者很多故事,想象丰富,奇特夸张。如《千日酒》中写刘玄石到狄希那里要酒喝,狄希的酒还没有发酵酿好。玄石要了还没有酿熟的酒喝了,他到家就一眠千日,家里人以为他死了,埋葬了他。三年后,狄希去访刘玄石,令其家人去掘坟墓,只见“冢下汗气彻天”,破棺后,掘墓人被刘玄石的酒气冲入鼻中,竟然也都各醉睡了三个月。书中还记叙有“长五丈,足履六尺”的大人,也有身高仅一尺乃至数寸的小人等等,这与《格列佛游记》中的小人国、巨人国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搜神记》的价值
《搜神记》影响深远,及至六朝志怪作品、唐代传奇、宋元话本、明清长篇小说,在艺术手法方面可谓继承了《搜神记》的发展方向。
元朝关汉卿的杂剧《感天动地窦娥冤》也源于 《搜神记•东海孝妇》。明朝汤显祖《邯郸梦》源于唐传奇《南柯太守记》,而《南柯太守记》则源于《搜神记》的《焦湖庙巫》。
蒲松龄则在《聊斋自志》云:“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把干宝的《搜神记》作为自己学习的典范。
时至现代,《搜神记》的影响依然经久不衰。如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戏剧电影《天仙配》,六十年代的电影《七仙女》,皆源自《董永与织女》的故事。

《搜神记》诸篇故事弘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思想,亦讽刺为官不仁、贪财贪色之徒,赞美为民请命、仁义孝顺之士,又歌颂至死不渝的爱情。然而,干宝亦刻意描述鬼神心志之难测、忠奸的难分,令百姓产生敬畏之心。
《搜神记》是文言小说步向成熟的重要里程碑,给了后世明清长篇小说诸多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