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语电影世界，杜琪峰已经成了一种风格的代名词。提到杜琪峰，我们就想到警匪片、帮派、枪战这些字眼。但今天我要介绍的《树大招风》，是一部反类型的警匪片。
其实之前，我也期待《树大招风》是一部类似《毒战》这样的警匪大片。贼王聚首，搅动风云，然后子弹横飞，闹市飙车，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视听盛宴。但是看完电影后，我发现还是更喜欢杜琪峰讲的这个故事。
《树大招风》讲述的是三个匪徒的故事，三个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悍匪。卓子强边唱卡拉OK边向大富翁索要赎金，香港警署对他徒呼奈何。叶国欢拿着AK-47十分钟连抢五间金铺，泰然离去。季正雄一言不合就掏刀子，凶悍得让人谈之色变。
但看完《树大招风》，我们会发现这部电影讲的不是这三个悍匪如何叱咤风云，而是大时代下三个小人物的故事。
叶国欢在海上遇到“有靠山，拿牌照做生意”的易发时，易发是大模大样，明目张胆，他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举着 AK的样子像个跳梁小丑。林家栋偷偷摸摸，胆战心惊地计划抢金店时，看到赌马机构一次赚一亿三千万，顿时兴味索然。
这就像是为祸乡里的恶霸满怀着雄心壮志到了城市想要大展拳脚，却发现在别人眼中他们只是跳梁小丑而已。
卓子强说：“如果三大贼王合作，就算开”鱼蛋档“，也很轰动吧？”然而现实中，除去贼王的身份，他们是什么？
在叶国欢的经商生涯中，任何一个办事员都可以把他揉圆搓扁。宋先生对他说：“你是谁？小资！一个唯利是图、走私逃税的小资。不要把自己看得这么重。”
季正雄的小弟问他：“你们做大茶饭的，怎么就打劫小金行？听说你们三大贼王合作，没一亿也有几千万了。”季正雄答不上来，只好敷衍：“我是季正雄，就不用和你们一起吃盒饭。”
这三个人所有的尊严其实只存在于那一片小天地中。在那一片江湖中，他们是无人不知的贼王。但离开了那个江湖，他们只是三个上不了台面的混混罢了。这种对比增加了时代背景下小人物的悲剧色彩。
所以故事的结局，他们既没能完成什么大计划，也没能安然隐退。卓子强举手投降，叶国欢被吃夜宵的巡警打死，季正雄在民房里被捕。这就是属于他们的结局。没有轰轰烈烈的，属于小人物的结局。
电影最大的伏笔是三大贼王在风满楼相遇。此后江湖上开始流传三大贼王会面，要干一件大事。原来我还怀疑是不是有人做局要抓他们，故意放出假消息。
故事的最后真相大白，原来三人在风满楼偶遇，结果见面互不相识，反倒是外界疯传三大贼王聚首，间接导致他们最后的命运。何等讽刺？就像是命运开了一个玩笑。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陶杰写的：
“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作出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如果时光倒转，三大贼王没有在风满楼相遇，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一系列的故事发生？
恐怕仍是在劫难逃。
卓子强不用说，一个小丑式的人物，把犯罪当作人生的追求和信仰，这样的人物迟早把自己玩死。季正雄虽然躲躲藏藏，同样没有抛弃过贼王的身份。他出现在风满楼是在计划下一次的行动。
只有叶国欢，尝试过抛弃旧的身份，不过也以失败告终。他给大大小小的办事员哈腰赔笑，送烟点火，虽然赚了点钱，骨子里却怀念做贼时的快意恩仇。当看到镜子里自己谦顺的模样时，他错愕。被办事员拍手时，他自我厌弃。最终，只需一个导火索，他又回归了贼王身份。
卓子强、季正雄、叶国欢，三个人做了三种尝试。一个我行我素，一个躲躲藏藏，一个尝试洗白，结果殊途同归。
“贼王”的身份曾经给他们带来无限的风光，而在新时代来临之际，它就更像是一个魔咒，摘不掉，就死路一条。
就像所有黑道电影说的那样：出来混，总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