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是在陕南一个偏僻的山区农村。到了七十年代中后期,我们那里还没有通电。家家户户的照明还是用煤油灯。农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地里辛勒劳作。农村的生活单调又无味。那个时候就甭提看电视了,就是跑十几里路去看一场电影,那也是件非常开心,值得津津乐道好长时间的事情。

我清楚的记得,事情发生在初夏,早种的麦子开始收割了。到处呈现出一片忙碌的景象。
我那时才七岁,上小学一年级。堂哥大我五岁,上小学五年级。那天下午放学后,在回家的路上,堂哥俏俏告诉我,他昨天早上,听几个大人在路边田里干活时说:酉水公社院内晚上放电影。放映的影片是"闪闪的红星"和"地雷战"票价是五分钱一张。堂哥对我说:你想不想去看。我说想去,可是身上没有钱买票怎么办?堂哥对我说:没事!你大伯在酉水公社当书记,我去找一下你大伯,咱俩不用买票就能进去看电影。
我俩回家后,匆匆吃过晌午饭(我们那里的叫法。一般是,早上一起床,就去地里干活,到十点左右吃早饭,三点到四点吃晌午饭,晚上八点到九点左右吃晚饭)然后就挎着竹篮到田间、地头分头去寻猪草了。那时农村,家家户户都养猪,少则一头,多则二、三头。这是我们小时候每天必干的活,为家里减轻点负担。

因为心里老是装着看电影的事情。所以寻起猪草来特别卖力。时间过特别快,不知不觉,太阳慢慢朝山后坠去。堂哥対我说:时间不早了,咱俩赶紧回家。我俩才寻了多半篮子猪草,我堂哥用树枝垫在篮子下半部,然后用手把猪草很蓬松地放在树枝上面,显得篮子里面的猪草滿满当当。
我们把猪草篮子往门口一放,我堂哥拿着手电筒,领着我就悄悄出发了。由于山区地势原因,房屋建的比较零散。东一家,西二家。我家的房子和堂哥家的房子建在一块。周围再也没有别的人家。从家里出发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从我们家到酉水公社大约有九里多路,顺着一条崎岖不平的的山沟走上七里多路,出了沟口,过了酉水河,再走半里多路就到了。

山沟两旁,全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山恋在夜色中时隐时现,像一头头巨大的怪兽。黑黝黝的树林里,时不时传来猫头鹰发出瘆人的叫声,吓的我头皮发,心惊胆战。脚下一滑,摔了一跤,堂哥一只手把我拉起来,对我说:有我在,你别怕。说罢,用手电筒朝刚才猫头鹰叫的方向照去,顿时四周又一片寂静。我听到堂哥充满自信的话,刚才的恐惧心理顿时烟消云散。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出了沟口,是平坦的大道。已经听到河水发出"哗哗哗"、"哗哗哗"的声音。不一会就到了河边。月光洒在宽阔的河面上,闪着层层银波。河面上没有搭桥,只是在河水里,间隔着放了些大石头。过河时,人必须从这些石头上一步、一步跨过去。
由于季节已经进入初夏。河里的水比平时大了些。我年龄小,看到河里的石头间距有点大,河水又流的急,我一步跨不过去,掉进水里怎么办?正当我心里忐忑不安时,堂哥对我说,快点把裤口挽上去。你听:放电影的发电机已经响开了。估计电影马上就开始了。我嘴里嗫嗫地说:我害怕,不敢过。堂哥说:别害怕,我背你过河。说罢,堂哥蹲下身子,我爬在堂哥背上,双手紧紧搂住堂哥的脖子。堂哥吃力的直起身来,背养我小心谨慎地一步、一步艰难的跨过那些石头。每跨一步,我的心跌倒了桑子眼,生怕堂哥脚下一滑,我俩都掉进河里。还好,总算没出什么意外,我俩安全地过了河。

堂哥把我从他身上一放下来,我俩就迈开双腿跑了起来,到了公社门口,有七、八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他们拥挤在进口处,朝里面使劲瞅着。估计也是没有钱买电影票。我堂哥告诉我,这是附近的小孩,等电影放过一半后,把门的人就走开了,他们不用买票就能看电影了。只听到两个把门和收电影票的人,不停地喊:想看电影的,抓紧时间买票了!电影马上开始了!我堂哥赶紧挤到门口,向两个把门的人说了一下我大伯的名字,两个把门人向我堂哥说:你父亲前天到县上开会去了,还没有回来。一听这话,我俩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慌了神。看来今天晚上要白跑一趟了。
此时,耳朵里传来八一电影制片厂,片头那独有的解放军进行曲,电影已经开始上映了。我俩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耳朵里已经听到潘冬子说话的声音了。脑海里顿时浮显出潘冬子与敌人斗争的画面。当我正在浮想联翩时,堂哥拍了我的肩膀,朝前方给我指了指,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带着三个背着枪的民兵在周围巡逻。我堂哥告诉我,这位叔叔我认识,在我父亲住的屋子里见过,他还逗过我,听你大伯讲:他是公社武装干事。我去找一下他,让他给咱俩想点办法。
我堂哥急忙跑到那位叔叔面前打了一声招呼。那位叔叔感到十分惊讶!我堂哥把我俩想看电影的经历讲了一遍。那位叔叔十分痛快地给我俩一人买了一张电影票,并对我俩说:赶紧进去看电影,已经放了有一会了。我俩当时的高兴劲,甭提有多大了。对那位叔叔说了一声"谢谢",转身就溜进了公社院内。
我俩迫不及待的来到银幕前,顾不得坐下,就站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看起了电影。银幕上,和我年龄相仿的潘冬子胆大心细,勇敢顽强,与逼死自己母亲的仇人,大恶霸地主"胡汉三"斗智斗勇。经过敌人的重重盘查,历尽千辛万苦,完成了地下党交给他为红军送盐巴的光荣任务。一把大火烧死了残害乡邻多年的大地主"胡汉三",为母亲,和老乡报了仇。最后潘冬子参加了红军,成了一名红军小战士。刚开始,为潘冬子失去母亲而难过,到最后,又为冬子烧死胡汉三,当了红军小战士而高兴至极。
看地雷战时,敌战区民众,充分发挥集体的聪明才智,人人出注意,个个想办法。造出了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地雷,把日本鬼子炸的人仰马翻,让敌人防不胜防,辩不清真伪。每当这个时,我俩高兴的手舞足蹈,嘴里喊着,炸的好!炸的好!把小鬼子全炸死!完全沉浸在故事情节之中了。时间过的飞过,直到银幕上出现"剧终"两个大字,我俩才恋恋不舍地走出了公社大院。
返回时,我俩走的快多了。由于潘冬子的英雄形象鼓舞着我。走在树林中的山路上,就是再吓人的鸟叫声,我也不怕了。因担心父母和大婶晚上收工回家,找不到我俩而担惊受怕,我俩就一路小跑着往家里赶。

到家后,才看到家里乱成了一锅粥,父亲,母亲,大婶,爷爷和三个平时和我家关系亲近的叔叔,满脸愁容地坐在门囗。母亲和大婶更是唉声叹气,长吁短叹。我父亲一见到我,就二话不说,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把我按在他的大腿上,在我的屁股上恨恨地抽起来。我倒是学起了藩冬子,打的再痛也一声不吭。看到父亲打我,爷爷和三位叔叔上前拉开了父亲。母亲则和大婶数落着我俩:"不给他(她)们打一声招呼,就乱跑,简直无法无天了。跑那么远的路去看电影,还要过酉水河,万一掉进河里被水冲走,叫我们咋办"?
原来,大人们收工回家后,房前屋后都找遍了,不见我俩的影子。他(她)们开始慌了,以为我俩遇到了不幸的事,被狼叨走了。因为去年冬天。离我家不远的村庄,有人亲眼看见从山上跑下来一头灰狼,把村西头人家养的猪仔叼跑了。

大人们都心急如焚,顾不上烧晚饭,就去叫别人也来帮忙寻找。大家举着火把,到我俩经常去的地方四处寻找,可是找来找去,六、七个人整整找寻了几个时辰,连一只鞋,一片碎布都没有发现,更别说找到我俩的踪迹了。
我挨完揍后,为了让我俩牢记这次教训。父亲让我和堂哥跪在地上。搬起水胡基(我们小时候家里砌墙用的土坯,比现在水泥砖大,有二十来斤重)每人背上放了一个。直到我俩不停地求饶,又加之爷爷为我俩说好话,父亲这才放过我俩。
自从那次后,我俩就再也不敢偷偷摸摸去看电影了。每每想起,父母找不到我俩时,那种焦虑不安,手足无错,悲伤欲绝的场景。就暗下决心,再也不给父母增添负担了。他(她)在田里辛勤劳作一天,还要为我们的鲁莽,无知而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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