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有个木匠,姓张,单名一个"巧"字。这名字起得实在恰当,张木匠的手艺在方圆百里都是出了名的精巧。他雕的花能引来蝴蝶驻足,刻的鸟能让真鸟与之对鸣。可就是这样一位巧手木匠,年近四十却仍是孑然一身。
村里人都说,张木匠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木头上,哪还顾得上娶妻生子。这话倒也不假,张木匠的小院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雕,有憨态可掬的小狗,有展翅欲飞的雄鹰,最多的还是各种人形木偶。这些木偶有的在跳舞,有的在读书,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就会动起来似的。

"要是它们真能活过来就好了。"张木匠常常对着满屋的木偶自言自语。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总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孤寂。木偶再像人,终究不是人,它们不会说话,不会笑,更不会喊他一声"爹"。
这年冬天特别冷,大雪封山,村里人都窝在家里不出门。腊月二十三这天,张木匠正在院里劈柴,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他放下斧头开门一看,只见一位白发老者倒在雪地里,衣衫单薄,面色青白,眼看就要冻僵了。
张木匠连忙将老人扶进屋里,生起炉火,又煮了姜汤一口口喂他。老人缓过劲来,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用红布包着的物件。

"好心人,老朽身无长物,唯有这块木头还算稀罕,就送给你吧。"
张木匠推辞不过,只好接过。揭开红布一看,竟是块梨木,通体金黄,纹理细腻如丝,更奇的是,入手竟有微微的温热感,仿佛有生命一般。
"这..."张木匠惊讶地抬头,却发现老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炉火旁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延伸向门外,却在院中央戛然而止,好像老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张木匠揉了揉眼睛,再看手中的梨木,那温热感更加明显了。他心中一动,隐约明白了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里,张木匠放下了所有活计,专心致志地雕琢这块神奇的梨木。他决定要做一个前所未有的木偶——一个能说会笑,有血有肉的木偶。
整整四十九天,张木匠足不出户。他先雕出了一个女童的模样,约莫六七岁年纪,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微笑。然后是身体,四肢,每一处关节都精心设计,确保能够灵活运动。
最神奇的是,随着雕刻的深入,那块梨木竟渐渐有了脉搏般的跳动感。张木匠割破自己的手指,让鲜血渗入木材的纹理。最后一刀落下时,已是春分日,窗外桃花正艳。
"要是你能活过来,该多好啊。"张木匠对着完工的木偶轻声说道,手指轻轻抚过木偶的脸颊。
就在这时,木偶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张木匠屏住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木偶又动了动手指,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灵动的、充满生机的眼睛,完全不像木质的死物。
"爹...爹?"木偶开口了,声音清脆如银铃。
张木匠的眼泪夺眶而出,他颤抖着伸出手,木偶也伸出小手,与他相握。那触感温暖柔软,与真人无异。
"我...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张木匠抹着眼泪说,"你来自梨木,就叫'梨儿'好不好?"
木偶——现在应该叫梨儿了——甜甜地笑了:"好呀,爹爹。"
从此,张木匠有了女儿。梨儿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她能帮张木匠递工具,能给他捶背倒茶,还能在他干活时唱支小曲解闷。村里人见了梨儿,都夸张木匠好福气,竟有个这么懂事的闺女。张木匠总是笑而不语,只有他知道梨儿的秘密。
梨儿什么都好,只有一点奇怪——她从不吃饭,也不需要睡觉。而且几年过去了,她的模样始终停留在六七岁的样子,一点也没长大。
"爹爹,为什么我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长大呢?"有一天梨儿问道,小手摆弄着张木匠给她做的木头娃娃。
张木匠放下手中的凿子,轻叹一声:"因为你是木头做的啊,梨儿。"
"那我会永远这么小吗?"

"这个..."张木匠语塞了。他何尝不希望梨儿能像正常孩子一样长大?可他只是个木匠,不懂那些玄妙的法术。
梨儿看出爹爹的为难,立刻换上笑脸:"没关系!小有小的好处,爹爹给我做的衣服永远都能穿!"
张木匠心头一热,将梨儿搂在怀里。这个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女儿,早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
然而好景不长。村里有个周财主,贪婪成性,早就盯上了张木匠的手艺。当他听说张木匠家里有个不会长大的神奇女童时,立刻起了歹心。
这天,张木匠出门给人修家具,留梨儿一人在家。周财主带着几个家丁闯了进来。
"小丫头,听说你是木头做的?"周财主眯着三角眼打量梨儿。
梨儿警惕地后退:"你们想干什么?我爹爹马上就回来了!"
"哈哈哈,你那个穷酸爹?"周财主狞笑着逼近,"小东西,跟我走吧,我会让你爹用他的秘密来换你!"
家丁们一拥而上,不顾梨儿的挣扎,强行将她绑走,只留下一地凌乱的小木鞋和撕破的布娃娃。
傍晚张木匠回到家,看到这番景象,顿时如坠冰窟。桌上留着一张字条:"想要你女儿活命,明日午时带赋予木头生命的秘法来周府交换,否则就将她拆成柴火烧了!"
张木匠瘫坐在地上,泪如雨下。他哪有什么秘法?梨儿的生命是那位神秘老人赐予的,他根本不知道其中奥秘。
"梨儿...我的梨儿..."张木匠抱着梨儿常坐的小板凳,哭得像个孩子。
夜深了,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张木匠忽然想起老人留下的那块梨木似乎还剩下一小块边角料。他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木匣底部找到了它。
那块小木头依然散发着微微的热度,像是在呼唤他。张木匠握紧它,心中有了决断。
"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回梨儿。"他擦干眼泪,拿起最锋利的刻刀,"即使用我的命换她的命,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