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料不极
编辑|史料不极
引言
如果说《中国奇谭》凭借丰富的中式想象力，并承载着中国民族文化与哲学，成为中国志怪动漫的开山鼻祖。那么诞生于东晋时期的《搜神记》，就靠着充满了鬼神妖怪和古代民间传说，成为了我国历史上志怪文学小说的开山鼻祖。
明代《搜神记》内页
其中内容设想奇幻，并极富浪漫主义色彩，开创了中国古代神话小说的先河，对后世影响极为深远。它不光继承了先秦两汉史书及诸子百家著作中的神鬼妖异故事，而且下开唐代传奇和宋代评话中“烟粉灵怪”故事的先河，一直深远地影响到元、明、清三代的小说和戏剧文学。
如果说上古奇书《山海经》是一部无声的黑白文艺电影，那《搜神记》就像是制作精良的商业大片，可读性与传播度都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干宝和《搜神记》
干宝是《搜神记》的作者，出生年月不详，可能他跟孙一样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东晋的大史学家。字令升，河南新蔡人。
干宝画像
虽然干宝从小就天资聪颖，而且博览群书，并以史官的身份著成《晋纪》二十卷，记录了西晋的一代史事。但是根据传说，干宝却是一个坚定的有神论者。
他在《搜神记·自序》中称：“及其著述，亦足以发明神道之不诬也。”其目的就是想通过搜集前人著述及传说故事，证明鬼神确实存在。
并且据《晋书·干宝传》记载，干宝当时打算写《搜神记》，是因为在他们家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
有一年，干宝的哥哥病重，寻遍当时的名医对其进行治疗，但最终还是离开了人世。不过奇怪的是，他哥哥虽然已经死去了好几天，身体却仍然有温度。更为震惊的是，几天后干宝的哥哥竟然奇迹般的又活了过来。说自己就像是睡了一觉，还做了很多奇怪的鬼神之梦，但是看到家人为自己搭的灵柩，直言到：我根本就没有死去。
这件事情让干宝大为震惊，也让干宝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神存在的。
于是干宝在写史的过程中，就开始着重留意民间流传的那些怪力乱神的传说。并依据这些鬼神传说，写下了《搜神记》这部奇幻的志怪小说集。
《搜神记》内容十分丰富，有谶纬神学、有神仙变幻，有精灵物怪，有妖祥卜梦，还有人神、人鬼的交通恋爱等。干宝一共写了30卷，唐宋时期还在世流传，但到了宋末元初的时候仅剩下了20卷，大小故事454个。
像我们平时熟知的《干将莫邪》、《李寄》、《韩凭夫妇》、《吴王小女》、《董永》等民间故事，都是出自于干宝的《搜神记》一书。
奇幻的志怪故事
如果在你没有看过或者了解过《搜神记》之前，让你说出一本中国古代的志怪小说，我猜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出《聊斋志异》。因为在聊斋志异当中，描述了大量的关于鬼狐与穷酸秀才之间的爱情故事。
但是《搜神记》里的故事和《聊斋志异》比起来，那简直就是祖师爷级别的。因为在《搜神记》里，不仅有关于鬼狐的传说和故事，甚至还有各种形形色色修仙成神的动物幻化成人的精彩故事。
其中就有一则这样的故事。
《猪臂金铃》原文：
晋有一士人姓王，家在吴郡，还至曲阿，日暮，引船上，当大埭，见埭上有一女子，年十七八，便呼之，留宿。至晓，解金铃系其臂，使人随至家，都无女人。因逼猪栏中，见母猪臂有金铃。
说晋朝的时候有一个风流书生姓王，吴郡人，归家途径曲阿的时候，刚好太阳已经下山，就讲船靠岸了，到了堤上，看到上面站着以为亭亭玉立的女子，年轻貌美，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书生就有了生理反应，起了色心，想要约这位美女共度良宵。然后他们就在船上，嘿咻了一宿。天亮了，美女要回家了，书生不舍，估计还想再约一次，就在美女的手上系了铜铃，叫仆人跟着这位美女，看看她家在哪里。可是仆人跟着这个美女，进了她家，却发现这家人根本就没有女人啊！！找啊找，却在猪栏里看到一只母猪猪蹄上系着这铜铃。
有没有被震惊到，可能我们平时看到聊斋，由于狐狸外貌乖巧，似乎还能接受狐仙和人类的爱情故事，但《搜神记》里书生和猪产生爱情，我想大家可能还是第一次见到吧。
不过这样的套路的故事情节，对我们来说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吸引力。下面再讲一个更加奇怪的故事，估计看了之后你会感觉《搜神记》才是真正的怪力乱神。
《虫落》原文：
秦时，南方有“落头民”，其头能飞。其种人部有祭祀，号曰“虫落，”故因取名焉，吴时，将军朱桓，得一婢，每夜卧后，头辄飞去。或从狗窦，或从天窗中出入，以耳为翼，将晓，复还。数数如此，傍人怪之，夜中照视，唯有身无头，其体微冷，气息裁属。乃蒙之以被。至晓，头还，碍被不得安，两三度，堕地。噫咤甚愁，体气甚急，状若将死。乃去被，头复起，傅颈。有顷，和平。桓以为大怪，畏不敢畜，乃放遣之。既而详之，乃知天性也。时南征大将，亦往往得之。又尝有覆以铜盘者，头不得进：遂死。
秦朝时候，南方有个叫“虫落”的民族，他们的头能够离开身体飞行。相传在三国的东吴，大将军朱桓买了一个婢女，每当夜深人静，婢女的头就飞走。或者从狗洞出去，或者从天窗出去。用耳朵做翅膀，天快亮的时候就回来。朱家人发现后，夜里起来观察，婢女的头飞走后，身体比平时凉，胸腹部还能看出气息起伏。人们用被子把无头的身体蒙起来。头颅飞回来后，不能复位，焦急盘旋，表情愁苦，掉到地上两三次。被子里的身体呼吸起伏变快，好像要死了的样子。
人们把被子拿开，婢女的头飞到脖子上，恢复如初。朱桓有些害怕，把这个婢女放走，恢复了自由。后来得知，这是虫落族的天性。当时南征的大将不止一人得到过这样的婢女。曾经有人在婢女头颅离开的时候，用大铜盆把身体盖住不放开，那个婢女就死了。
此外搜神记中还有蛇、狗、羊、鹿、老虎等等动物登场。那为何《搜神记》中会有这么多的动物和人类发生故事乃至感情呢？
搜神记对社会现状的反映
其实要说志怪小说的书籍，《搜神记》绝对不是第一个出现在中国历史上的。比如上古奇书《山海经》就记录了和描绘了中华大地上古时期很多奇怪的故事和动物。
清代《山海经》内页
但《山海经》主要还是一本描绘地理、历史、动植物、神话故事的百科类书籍，并没有着重体现出当时人们对社会现状的态度和情绪。
清代《山海经》内页
而《搜神记》与地理、博物作品不同，它不仅记录了很多鬼怪神仙故事和当时社会流传的一些琐闻杂记，还更接近社会现实生活的内容。
如有反映和歌颂劳动人民思想感情的作品。《盘瓠》中描写的“无关嬬、符传、租税之赋”的理想世界。有暴露封建统治阶级的残酷本质，歌颂反抗者的优秀品质的作品，如《韩凭妻》《三王墓》。有揭露贪官、昏官的，如《蒋山祠》，也有歌颂清官的，如《小黄令》《软辅》。有反映封建社会中男女婚姻问题的，如《王道平》《河间郡男女》。
所以《搜神记》这本志怪小说，怪只是描述方式，但真正关注的，还是人间的现实，而的也正是当时人类对无法解释事物的疑惑。虽说这本书有宣扬迷信和封建道德之嫌，但不乏一些鼓舞人热爱生活，为现实理想奋斗的积极浪漫主义内容。
比如《搜神记》中有一则《韩凭妻》，比较著名。
《韩凭妻》原文：
宋康王舍人韩凭，娶妻何氏，美，康王夺之。凭怨，王囚之，论为城旦。妻密遗凭书，缪其辞曰：“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既而，王得其书，以示左右，左右莫解其意。臣苏贺对曰：“其雨淫淫，言愁且思也；河大水深，不得往来也；日出当心，心有死志也。”俄而凭乃自杀。
其妻乃阴腐其衣。王与之登台，妻遂自投台；左右揽之衣，不中手而死。遗书于带曰：“王利其生，妾利其死，愿以尸骨，赐凭合葬！”
王怒，弗听，使里人埋之，冢相望也。王曰：“尔夫妇相爱不已，若能使冢合则吾弗阻也。”宿昔之间，便有大梓木生于二冢之端，旬日而大盈抱。屈体相就，根交于下，枝错于上。又有鸳鸯雌雄各一，恒栖树上，晨夕不去，交颈悲鸣，音声感人。宋人哀之，遂号其木曰：“相思树。”相思之名，起于此也。南人谓此禽即韩凭夫妇之精魂。
今睢阳有韩凭城。其歌谣至今犹存。
说是战国末年宋国国君宋康王，有一个门客名叫韩凭。他娶了一个姓何的女子为妻，是当时宋国有名的大美女，因此宋康王利用自己的权利和地位，把韩凭的妻子何氏直接霸占了。韩凭心里非常不痛快，整日痛骂宋康王。宋康王派人直接把韩凭送到监狱，并让他修成做苦役。
何氏见到自己的丈夫，因为自己遭受了如此大的罪罚，于是偷偷给韩凭送去书信，信里写道：“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
但是这封信最后还是让宋康王发现了，康王蠢笨，看不懂啥意思，给他身边的人看看什么意思，但是都不知道，只有一个叫苏贺的臣子说:“其雨淫淫，是说她的愁思深长，河大水深，是说他们二人不得相见，日出当心，是表明她心有死志。”
看完信的韩凭没几天就自杀身亡。
得知消息的何氏就换上了快要腐朽的衣服，一天宋康王带她登台远眺，眺着眺着她就真的从高台上跳下了……
身边的侍从急忙去抓她的衣服，但是因为衣服已经腐烂了，一下被撕裂，何氏最终坠台而亡。她死之前留的遗书写到“王利其生，妾利其死。愿以尸骨，赐凭合葬。”意思是：宋康王希望我顺利地活着，我却希望顺利地死去。请把我的尸骨赐给韩凭，让我们两人合葬在一起。
但是宋康王看到这样的结果便恼羞成怒，于是派人把韩凭和何氏的墓穴埋葬到距离很远的两处地方。让他们死后也不能在一起。
可是奇迹却发生了，一夜之间，有两棵大梓树却从他们二人的坟中长出，并且仅仅一夜的时间，就长得有一抱粗。两棵树树干弯曲，互相靠近，根在地下相交，树枝在上面交错。而且还有一对鸳鸯栖息在这两棵树上，从早到晚都依偎在一起，不肯分开，叫声十分悲凉感人，宋国人也都为这叫声而感到悲哀，于是称这种树为相思树。
《韩凭妻》这个故事，把一个悲剧故事，用神话的形式变成了一个美满的结局，这是反映了当时人们对社会不公的无能为力，但也通过转变成美满的神话，将人们的内心精神给解救出来了。尽管统治者高高在上，掌管着当时人们的生杀大权，可是当人们死去以后，灵魂平等自由，人间的帝王又能奈我何呢？
虽然这是一个十分悲惨的爱情悲剧，但也是人间的美在强暴中毁灭而又升华的赞歌。
搜神记的评价，对后世的影响
其实干宝生活的东晋时代，正是大动乱时代，一方面封建门阀、分封制度加深了地主官僚特权对于穷苦大众的压迫，另一方面迁居边地的少数民族进一步崛起。东晋统治阶级治国无术，为了缓和矛盾，大力提倡佛教作为致太平的法宝，宣布佛教为国教。另一方面士大夫讲神论道，玄学清谈作为获取自身名望或者明哲保身的策略。
这种社会下催生了很多志怪故事的流传，但当时很多志怪类的笔记小说，常常有没头没尾，缺乏情节的现象，而干宝把这些志怪故事进行收集、整理、加工，编撰成为《搜神记》，增强了故事的完整性和丰富性，这在东晋那个时代是极为罕见的，所以《搜神记》在在两晋志怪中独占鳌头。不仅让我们更清楚地认识到六朝志怪小说的思想艺术成就，还对后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清代《搜神记》内页
比如后世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和冯梦龙《三言两拍》都吸收了《搜神记》中的若干材料。宋代的洪迈的《夷坚志》、清代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撰写的思路也是从《搜神记》获得的灵感。
在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种梨》就和《搜神记》中的徐光种瓜很类似。另外《搜神记》当中的《干将莫邪》，欧冶子铸造干将莫邪，但是因为只呈给了楚王一把雌剑，反而被杀，最后由儿子赤比复仇的故事。鲁迅的故事新编中的《铸剑》就是参考了之一情节进行了创作。
因此《搜神记》虽然不是四大名著这样的鸿篇巨著，但是它通过神话、鬼怪的文学形式，为后世提供了肥沃的文学土壤，并把那些古人对世界的幻想留存在了文字当中。
而现在《中国奇谭》的热播，也正是继承了像《搜神记》这样的中华文化，但表现形式却从笔墨纸砚的书写转换成了跳动着字符的现代动画艺术。这有没有可能就是志怪小说现代的一种升华呢？
《搜神记》前六卷故事
卷次 | 题名 | ||||||
卷一 | 神农鞭百草 | 雨师赤松子 | 赤将子舆 | 甯封子自焚 | 偓俭采药 | 彭祖七百岁 | 师门使火 |
葛由乘木羊 | 崔文子学仙 | 冠先钓鱼 | 琴高取龙子 | 陶安公骑赤龙 | 焦山老君 | 鲁少千应门 | |
淮南八公歌 | 刘根召鬼 | 王乔飞舄 | 蓟子训遁去 | 汉阴生乞市 | 平常生复生 | 左慈使神通 | |
于吉请雨 | 介琰变化隐形 | 徐光复仇 | 葛玄使法术 | 猛止风 | 园客养蚕 | 董永与织女 | |
钩弋夫人之死 | 杜兰香与张传 | 弦超与神女 | |||||
卷二 | 寿光侯劾鬼 | 樊英灭火 | 徐登与赵晒 | 赵晒渡河 | 徐赵清俭 | 东海君遗陈节 | 边洪发狂 |
鞠道龙说黄公事 | 谢乣作脍 | 天竺胡人魔术 | 扶南王判罪 | 贾佩兰说宫内事 | 李少翁致神 | 营陵道人 | |
白头鹅试觋 | 石子冈朱主墓 | 夏侯弘见鬼 | |||||
卷三 | 钟离意 | 段翳封简书 | 臧仲英家怪物 | 乔玄见白光 | 管辂筮王基 | 管辂教颜超延命 | 管辂筮信都令 |
管辂筮郭恩 | 淳于智杀鼠 | 淳于智卜宅居 | 淳于智卜免祸 | 淳于智卜免祸 | 淳于智筮病 | 郭璞撒豆成兵 | |
郭璞救死马 | 郭璞筮病 | 郭璞以白牛治病 | 费孝先之卦 | 隗熠藏金 | 韩友驱魅 | 严卿禳灾 | |
华佗治疮 | 华佗医喉病 | ||||||
卷四 | 风伯雨师 | 张宽说人女星 | 灌坛令太公望 | 胡母班传书 | 冯夷为河伯 | 河伯招婿 | 华山使者 |
张璞二女 | 建康小吏 | 宫亭湖二女 | 宫亭湖庙神 | 驴鼠过宣城 | 青洪君婢 | 黄石公神祠 | |
樊道基显神 | 戴文谋疑神 | 麇竺遇天使 | 阴子方祀灶 | 张成见蚕神 | 戴侯祠 | 刘王己死为神 | |
卷五 | 蒋子文成神 | 蒋侯召刘赤父 | 蒋山庙戏婚 | 蒋侯爱望子 | 蒋侯助杀虎 | 丁姑渡江 | 赵公明府参佐 |
周式之死 | 张助斫李树 | 临淄出新井 | |||||
卷六 | 论妖怪 | 论山徙 | 龟毛兔角 | 马化为狐 | 玉化为蜮 | 地长地陷 | 妇四十子 |
御人产龙 | 彭生为豕祸 | 蛇斗国门 | 龙斗邑中 | 蛇绕柱 | 马生人 | 女子化为丈夫 | |
五足牛 | 临洮巨人 | 两龙现井中 | 马生角 | 狗生角 | 人生角 | 狗与彘交 | |
白黑乌斗 | 牛足出背 | 蛇斗庙下 | 鼠舞端门 | 泰山石立 | 虫叶成文 | 狗冠出朝门 | |
雌鸡化雄 | 范延寿断讼 | 天雨草 | 断槐复立 | 鼠巢树上 | 犬祸室中 | 载焚巢杀子 | |
信都雨鱼 | 木生人状 | 大厩马生角 | 燕生雀 | 牡马生三足驹 | 僵树自立 | 儿啼腹中 | |
西王母传书 | 男子化女 | 人死复生 | 长安儿生两头 | 三足乌 | 德阳殿蛇 | 北地雨肉 | |
梁冀妻怪妆 | 牛生鸡 | 赤厄三七 | 长短衣裾 | 夫妇相食 | 寺壁黄人 | 木不曲直 | |
雌鸡欲化雄 | 洛阳生儿两头 | 梁伯夏之后 | 草作人状 | 生男两头共身 | 怀陵万雀斗杀 | 嘉会挽歌 | |
京师谣言 | 桓氏复生 | 建安人妖 | 荆州童谣 | 伐树出血 | 鹰生燕巢中 | 河出妖马 | |
燕生巨 | 谯周书柱 | 孙权死征 | 孙亮草妖 | 大石自立 | 陈焦死而复生 | 孙休服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