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有了孩子之后,你们多久会回想起一次和枕边人相遇相知的故事?未来,又会如何跟孩子说起这份故事?
不妨找一天夜晚,孩子入睡之后,我们面对面坐在客厅的桌子旁,分享同一杯啤酒,聊聊十年前。
我们说,文字是最棒的记录了,永远不会过时,而且即便是同一段故事也不会有人同你有一样的记录。感谢Amy老师与我们分享她的故事:)
撰文:Amy

有些往事,需要一再回味;那一刻,现世的所有琐碎繁杂都可以不计较。
——题记

2005年元月中旬,我成为“北漂”已经一年了,在一家教育报做记者。报社节奏和学校差不多,有寒暑假,也过教师节。对这份可以自由自在满北京城乱跑的工作,我非常喜欢。
忙到年底,再做最后一期报纸就可以回家了,忽然要空下来却有些不知所措。
打开电脑, MSN上龙在线。龙是德州人,我的山东老乡。2004年,我们一群漂在北京的年轻人在天涯社区发起了老乡版聚,此后几个谈得来的人便定期小聚,或吃饭,或爬山,或打牌,或看演出。某次打牌,龙被一个老乡临时拉来凑数。他和那个老乡在青岛时曾是同事,后来去了上海,现在来北京公司出差做一个研发项目。项目一做就是半年,忙完了他便回上海了。我们一直在网上保持联系。他似乎永远在加班,每次上线他都在。
像往常一样,我们乱聊了起来。
他说已经订好了春节回家的机票,还说依然不能带个女孩回家过年父母肯定又要唠叨了。“带我回家吧,算租的,帮你交差,我也赚点儿外块。”我打趣道。“好啊,这主意不错。”龙顺水推舟般配合着我。之后又是一番没心没肺地互相调侃。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我想回住处了。龙叮嘱我路上注意安全、回去后打电话给他。
关上电脑的瞬间,我心中忽然莫名升起一种凄凉的感觉。
认识他,只是一个偶然。
他在北京的日子,偶尔出来和我们一起玩,打牌或聚餐时,一向少言的他常常故意逗我甚至惹我发飙,然后津津有味笑眯眯看着我牙尖嘴利连珠炮般对他一顿贬损攻击。那神情,彷佛我在对他唱赞美诗。
这几乎就是我们所有的交集了。他从没和我们一起爬过山,他的周末只有加班,他拿不出一整天的工夫去玩。
我们仅仅单独“约会”过一次。那次所谓的单独约会,是我去北京大学采访时路过他们公司,顺便找他蹭了一顿晚饭。说是“晚饭”,也不过是去中关村家乐福旁的肯德基一起啃着汉堡匆忙说了几句话。我们都赶时间,我吃饱了就拿起录音笔和他说声“再见”就要直奔采访目的地,而他,狼吞虎咽了两个巨无霸后回公司继续加班了。
现在,我们只是偶尔在网络上真真假假流上几句“我想你”、“我们恋爱吧”、“做我女朋友吧”之类的即兴口水而已;有打发时间的功用,也有互相试探的嫌疑。若有感觉,也是初萌,仅此而已。
胡思乱想着,我穿过走廊,走出了报社大门。路灯好像坏了,照亮夜路的只有来来往往的车灯,凌厉而无序。马路对面的银杏树只有树干偶尔被车灯扫过,直愣愣峭立如鬼,树冠却黑黢黢融入了夜空。
我小心看着前方,想穿过马路去走银杏林那边的路。即便有树峭立如鬼,那边也是有些人声的,总好过这边的漆黑沉寂。
神不守舍地刚走到马路中央,突然随着“砰”的一声,我被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力推了起来向前冲去。身体的失控让我惊恐万分,喉咙里不由自主发出尖叫声,接着我便仰面朝天摔在地上。没等我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阵极其刺耳的紧急刹车声随之传来。
茫然中我忽然意识到:我被车撞了!我还活着!只是忽然之间就摔在马路中央一动不能动了。
我挣扎着想支起身子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身体却一动也动不了。我努力往声响处扭头,肇事车上没人下来。朦胧中我感觉车子要重新启动,忽然对死亡的恐惧一下子将我淹没了:司机要逃跑?还是想过来再碾我一遍?
怎么办?!
怎么办?!
谢天谢地!眼镜没有摔坏,我能清晰看到车牌号码。恐惧中我歇斯底里大哭起来,哭泣中拖着长腔含糊不清却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声念着肇事车车牌号。
我的哭叫声把路边为数不多的行人聚拢到了一起,围住了我和肇事车。
车停住了。
出事地点离报社大门不足五十米,我把电话打到了办公室,编辑部有两位同事还在。打完电话没几分钟,便看到几个凌乱的身影乱糟糟急匆匆从报社的方向奔我而来,越来越近,肯定是我亲爱的同事们了。
救护车来了,我被抬上车,被运送到医院,被架下车,被翻转拉抻着一一做检查,直到被鉴定为“尾骨骨折”、被勒令“只能趴在床上”后,我才终于被扔到一间四壁惨白的病房。这几个回合折腾完毕,已经半夜十一点多了。
把同事们一一“赶”回去后,我想起离开报社前龙叮嘱我到家给他打个电话。
我这边“车祸”二字一出口,他那边声音马上变得异样,显然受到不小的惊吓。“需要我过去吗?”他担心地问。
“不用了,有单位帮忙处理。”我违心地说着。
我期待他能在身边,却又不敢奢望他能来。紧张的城市节奏中,没有谁的工作可以随便放手,更何况,我还不算是他的谁。他承诺在电话里陪我度过这个难眠之夜,可当我佯作轻松对着电话把自己调侃了一通,却没有听到回应时,我知道他还是熬不住睡着了。
轻轻摁断通话的那一刻,我想,这可能连个结束都算不上,我们压根就没有开始过,也不必开始了。
那一夜是漫长而难熬的。
我住的是999医院,一家专门负责善后交通事故、接收车祸伤员的医院。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伤员,另外三张床都还空着。但夜里时不时能听到走廊里传来杂乱急促的脚步声,那是一桩桩车祸延续到医院的嘈杂。
到了第二天上午,还是一直没有龙的电话。
我心里凉凉的,但也告诉自己我已不再需要他的问候了。虽然我不想把坏消息传到家里,但同事们再三考虑后还是给家里打了电话。天刚亮哥嫂和堂哥便赶到了北京。这一夜爸妈肯定要担惊受怕难以入睡了,哥嫂这一夜的行程是怎样的忙乱匆匆,被撇在家里的侄女又该如何哭闹不休,我不敢想象。
我努力想挤出一个笑来宽慰他们,眼泪却流了下来:这无须理由不求回报的醇浓亲情可以大大弥补我对那所谓初萌感觉的小小失望了。
整整一上午,病房里走马灯般来来往往都是前来探视的同事、朋友,我笑着让他们不必担心,心里却多多少少是郁闷压抑的。
到了下午,电话响了,是龙。
刚一接通,他便问我医院的具体位置。我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医院在玉泉营附近,三环西南角,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在哪儿呢?”
“我在西二环上了。”
西二环!他居然一声不响就来了北京!怪不得一上午都没电话。
那天一大早,他退掉了事先订好的春节回家机票,紧接着买了新机票从上海飞到北京来了。出发前,他对公司说,他“女朋友”出车祸了(把我称为“女朋友”,他并没提前和我商量),需要他的照顾,他要来北京分公司工作一段时间,春节前不回上海了。他已经做好了留在北京陪我过年的准备,如果到了春节我还不能出院的话。
他说来得匆忙,没时间买什么东西,却把一大束玫瑰花带进了病房!
病房里的气氛马上变得不一样了。
哥嫂更不必说,显然他们对龙相当满意,甚至对龙那经典“技术男”的乱穿衣打扮竟也看得顺眼,甚至由此推断这个人朴素、实在、可靠。他俩乐得清闲,龙一到病房,他们就说着要忙别的出去打转了,把时间留给我俩独处。
我住院的那些日子,龙每天一下班就直接从位于北三环外的海淀黄庄打车过来,直待到医院要往外赶人了才离开。有时走得太晚近处不好打车,他要走出去很长一段路到大路上才能坐上车。
这些,都是后来我们在一起了他才告诉我的。
他在病房的时候,就坐在病床前陪我聊天,顺便递递水、削个苹果、剥个桔子。有时聊着聊着忽然就不知道说到哪儿了,我们忍不住相视而笑起来。
照顾我的时候,他的动作是生涩的,笨手笨脚,很不自然,透着点儿小心翼翼和刻意忙碌;我趴在病床上看着他来回打转,心里不由偷偷发笑。
龙把笔记本电脑背来医院放碟片给我看,不过我们从没完整看过任何一部片子,我不能撑着胳膊趴太久,而且我们更喜欢聊天。
我能下床站着活动了,我们就站在另一张空着的病床前和哥嫂一起玩扑克,玩扑克时龙大多总是输的,几乎是乐呵呵地输了一把又一把。
龙还买来一支大号奶瓶,让我用来喝水。因为是尾骨骨折,刚住院的几天我只能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喝水成了大麻烦:用杯子易洒,用勺子得有人一口一口地喂,极为不便。
这支奶瓶实实在在解决了大问题,一如龙的出现,有着最被需要的理由。
出院时,玫瑰花已经蔫儿了,我小心地把花瓣摘下来夹在了书页里。买花这种活儿可不是“技术男”的长项,保不齐以后就没了呢。
肇事司机帮我们买了车票,我跟着哥嫂回家过年了,龙也一个人回老家了。
年后再回北京,我的生活里便有了他了。
一年后的冬天,我们结婚了。
多年以后,女儿偶尔问起爸爸妈妈是怎么结婚的。我提到了那场车祸,女儿感到好奇却又觉得有趣,便一遍遍问起。可每当提到龙的不期而至,他总是在旁边坏坏一笑,不忘补上一句:“当时,我就想赶紧去看看,这胖丫头废了没有,还能要不?如果能要呀,得赶紧带回家!”
我怒不可遏,他乐不可支!
女儿拍着手要看我俩打架……
作
者
介
绍
AMY,做过全职妈妈的中学语文老师,有故事,也愿意听你讲故事。
邮箱:zammy@sohu.com
*以上文章为“快乐妈妈互助团”原创文章,其他公众号转载必须经过“快乐妈妈互助团”和作者的同意授权。请尊重大家的辛勤劳作,谢谢!
**想加入我们的HMU社群,欢迎添加客服号!小U:HMU-xia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