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信念赢了,上帝输了。爱情赢了,恐惧输了。”

自从电影《寄生虫》在以奥斯卡为代表的各大电影节疯狂折桂后,影人们开始意识到亚太电影的分量正在逐渐抬高世界电影的天平,人们对韩国类型片的生产以及电影工业有了更多的瞩目。
实际上韩国的类型片的成熟并非一朝一夕,早期的类型尝试甚至可以追溯到香港新浪潮时期韩影对于经典港片的模仿与致敬。

近二十年的发展,随着产业链条的完善,韩国在类型片的拍摄上愈加炉火纯青,逐渐走出了一条自己的道路,它们在主题的表达上也有着共通性,其中政治与宗教问题是这条路上必不可少的两盏明灯。
朴赞郁作为韩国最重要的导演之一,从《复仇三部曲》开始便以成熟的作者风格和哲学思辨性享誉全球,他的电影充斥了暴力与情欲的交糅,精心设计的黑色符号中体现出导演在理性与感性层面的双重认知。

《蝙蝠》是朴赞郁生涯中的第七部导演作品,这部罕见的亚洲吸血鬼题材电影也体现了朴赞郁多元的文化观,故事讲述了一位原本受人尊敬的神父因意外感染病毒而变成吸血鬼,与年龄相当于自己女儿的年轻少妇发生不伦恋情,在善恶的欲念中不断挣扎寻求救赎的故事。
一 、活下来,才是对上帝最大的讽刺
尚贤是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孤儿院出身的他长大成为一名神父成为他对世界的一种报恩。尚贤的内心自然是虔诚且坚韧的,他甘愿赌上自己的性命去选择一场信仰与病毒的较量,并且最终在博弈中活了下来。
他也成为500个人中唯一活下来的幸存者,手术台上的尚贤在祷告中死而复生震惊了所有人,人们将其视为神灵的附体现世的耶稣,并祈求能在他的祷告中得到救赎。

然而只有尚贤知道,这场博弈的结果使他成为了一个只能依靠吸食人类新鲜血液才能度日的吸血鬼。尚贤由此开始对信仰产生了疑问,何为上帝?到底是谁救了他?这种生命的延续究竟是上帝的福祉还是恶魔的条约?
朴赞郁通过叙事文本将神父的身份进行了一次颠覆性书写,这种思辨也从银幕内延伸到了银幕之外。尚贤的欲望被以这样怪诞的方式打开了阀门,他的生命成为恪守信条的底线,欲望在此中间不断地冲撞为尚贤的精神困境加上了一颗颗的砝码。

尚贤的欲望有两种,即人最基本的食色之需。
由于尚贤的食是以损耗他人生命为代价的,所以他选择了看起来更加“盗亦有道”的方式去获得血液,一种是“帮助别人自杀”,另一种是“一定会帮助他“。
尚贤从小被灌输的价值观不允许自己做出杀人的事情,但是他又需要人类的血液来维持生命,他将内心的矛盾诉诸教会的主教,主教虽然用自己的血液满足了尚贤当晚的需求,但是尚贤的经历却让主教动了变成吸血鬼的心思,希望能够摆脱轮椅去为众行善。

而民众看似愚蠢的祈求祷告的行为竟然成为真正有用的祛病方式,朴赞郁用这种黑色戏谑的方式对宗教进行了社会功能上的讽刺。
在遇见泰珠之后,神父的身份以及伦理纲常让尚贤压制住了他对泰珠内心的情欲,但泰珠却是一个个人主义至上的女性,她的内心没有教义的规范只有人性的驱使,这种驱使主要体现在恐惧与情欲中。
泰珠让尚贤沦陷进了情欲的迷网,尚贤对泰珠是爱,是甘于亲吻脚背的男卑女尊,为了拯救他以为的泰珠的悲惨,尚贤失守了价值杀了泰珠的丈夫,而这种行为遗留下的心理创伤也是巨大的。

影片借用了小说《红杏出墙》的方式,将人物内心的恐惧外化成视觉表象,死去的丈夫和那块巨大的石头分隔开两个人的亲密关系,随后在谎言无意间暴露之后,泰珠也流出了怯懦的本质,她将一切的责任推卸给了尚贤,尚贤亲手杀死了泰珠,却又用同化的方式让泰珠重获新生,这种如性虐待一般的交融方式,让两个人的关系也重新活过来,尚贤也不再将自己视为神父,成为了两人性关系中的教徒。
二、爱在午夜黎明时
朴赞郁给影片投下了一个矛盾的基调,即灵与肉的挣扎——信仰与欲望,本性与躯壳,世界的少数派与多数人的主流价值观的对抗。
作为世界上仅有的两个人,尚贤在规劝着泰珠的行为,这是道德与欲望的相互训诫,尚贤在最终选择了以自身的灭亡换取善意的坚守与爱情的永恒,在此之前他则以一种看似恶的方式去唤醒民众。

导演以强奸的方式隐喻了宗教对民众的胁迫与伤害,而人们唯有像手电筒一样擦亮双眼才能看清教义背后赤裸的本体。在沙滩上,两人最后的一场争斗,是以尚贤忍受着骨肉分离的疼痛给予黑暗面最后一掷,将代表着以这种恶的方式延续生命的生活永远的沉在大海里。
这是最后的规训,爱情终究战胜了恐惧,当泰珠穿上尚贤那双古旧的牛皮鞋迎接黎明时,两个人以这样浪漫又严肃的方式完成了他们对于生命对于爱情的伟大救赎。

朴赞郁在电影中通过叙事文本以及各种视听符号的黑色设计,为人们书写了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东方吸血鬼的救赎。
他对于基督教元素与理念的挪用体现了宗教在韩国社会对于民众的巨大影响力。影片的哲学性思辨从银幕角色渗透到观众内心,在镜头语言的暴力与优雅中能够看出朴赞郁深沉的儒家文化底色,其中对于性别角色的颠覆性刻画也彰显出当代韩国电影的性别书写策略与流行的社会文化思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