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其他作家、书评家,止庵的身份还有一个特别之处:无论是在出版社给记者发来的新书资料里,还是本次回到老家重庆分享的现场,他名字前面还写着“张爱玲研究者”的字样。可以肯定的是,止庵专注地“读”张爱玲已经超过30年……所以,止庵坐到上游新闻记者镜头前时,更多聊起的是《倾城之恋》《色·戒》等等有关张爱玲的种种。
“张爱玲的小说始终在用一个方法”“她对生活的了解、熟悉程度,一般作家根本做不到”“《色·戒》《倾城之恋》……这些改编影视作品都很失败”……本次对话中,止庵金句不断。
“读到好点的就想怎么跟他学”

止庵坦承,自己对庄子和张爱玲确实是有研究的。但更大的前提是“我其实是一直对文学都有关注。我读小说最多,读到别人写得不好的,我就想怎么能写好点(笑),读到好的就想着怎么跟他学。这里面就有一个人是张爱玲。”
止庵开始读张爱玲要追溯到上世纪80年代。1985年上海书店将张爱玲旧版《传奇》影印出版,这是止庵接触到第一本张爱玲的书,也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开始。如果从创作手法上说,止庵认为张爱玲写小说始终在用一个方法,就是靠近一个人物的第三人称写法。
“她的小说都是第三人称,然后贴近其中一个人物,利用这个人物眼光去观察。比如《倾城之恋》里是白流苏的眼光在观察,在《色·戒》里面前面是王佳芝的眼光,后面是易先生的视角。”在写《受命》时,止庵其实也基本用了这个方法,主体部分都是主人公的眼光在叙述。
“张爱玲对生活的熟悉一般作家做不到”

去年疫情时,止庵写了一本张爱玲的书,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在止庵看来,研究张爱玲除了个人喜欢,还有其他原因在驱使着自己,“有关张爱玲研究的材料,到目前为止都还在不断被发现,这在现在的作家里是很少见的。”
止庵举例说,比如去年发现了她和宋淇夫妇的通信,又改变了很多事情,有些作品的创作过程也更清楚了。
让他自己印象更为深刻的是“前几年我也又才发现了一个自己过去不太留意的细节。”止庵说,写《受命》之前,自己重读了她的《半生缘》。“像前半部分个人感觉就是根本就没有什么事,人和人之间完全就靠日常生活联系在一起。像什么手套丢了,去找手套,吃饭、涮筷子……都是这种琐事,曼桢和世钧关系就在这里面发展,直到结婚都如此。”止庵说,这是自己之前留意不够、同时又特别值得佩服的,“就是不靠事情、事件,就靠这些细节来推进情节。在日常中寻找人物关系、发展,从一点到一点,再到发生根本变化都在其中。”
说到这里时,止庵特别提到,“大家之前都说张爱玲的生活面很窄,但她对生活的了解、熟悉程度,是一般作家根本做不到的。”
“通过影视了解文学走不通”

知名文学作品被改编成影视作品,这在圈内一直是热门话题,张爱玲的作品更是。但在研究者止庵这里,却变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槽点”。
“比如像大家都觉得是经典改编之作的《色·戒》,我都很不喜欢。”止庵笑着说,在自己看来,只有许鞍华拍的《半生缘》称得上是中规中矩,也谈不上多好。
止庵说,自己觉得一个作家写作时已经(应该)考虑到这个东西只能通过文字来表达。从文字到影像,改编改变的不止是呈现形式。止庵继续以《色·戒》为例说,“小说结尾张爱玲写的是,易先生脱身后一个电话打过去,包围抓人,不到十点钟通通都枪毙了。她(王佳芝)临死之前一定恨他。”止庵说,读者关心的女主角王佳芝的命运是在“通通”两个字里就交代了。
而在电影里,被抓的人坐成一排,镜头摇起来前面是一个带有隐喻的深渊。“李安其实已经很用心了,但这个时候我们观众还是离王佳芝太近了。”止庵说,小说原著里的“通通”就好像把镜头拉得很远、很高,“像是在天上一样,底下一个人微不足道地就没有了。”在止庵看来,电影的呈现就远不如小说里那么有力量。
止庵坦言,自己一直对文学作品改编成影视这件事持保留态度。“它(指文学原著)可以说就是一个材料,去重新创作。“李安的《色·戒》是李安的作品,张爱玲的《色·戒》是张爱玲的作品,它们之间不是等号的关系,是没有关系的。”
“好多人现在看影视来了解文学作品,”止庵说,自己也明白这是当下的现实,但他认为“这个路是走不通的,根本不可能看电视剧、电影就知道原著。”
当记者追问如果《受命》要改编成影视作品,作为原著作者他的态度是什么时,止庵很干脆地说“完全放手。”他笑着表示,如果有人问我细节,“像这个沙发怎么摆啊,我就告诉他一下,其他什么都不管。我觉得卖出了改编版权的作品,就不是作家自己的‘孩子’了。”
大咖档案
止庵,本名王进文,1959年生于北京。传记随笔作家,周作人、张爱玲研究者。1977年考入北京医学院口腔系(现北京大学医学部口腔学院),1982年毕业。1979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代表作有《惜别》《周作人传》《神拳考》等。
上游新闻记者 文字/视频 裘晋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