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杨渝
春节前,重庆某乡村院坝中,王新(化名)家一片喜庆。两个月前,多年未育的夫妻俩喜添“新丁”。此时,一群“不速之客”突然来访,身着警服的中年汉子看过孩子的出生证明,接连几个问题,王新被问得哑口无言。
原来,不孕的夫妻俩,并没有创造“奇迹”,眼前的孩子竟是他们花钱“领养”的。但孩子的出生证明上,赫然写着王新夫妻的名字,显然也是非法伪造。这一次,只是樊劲松二十八年刑警生涯中,侦破的又一起拐卖案件——王新夫妻,是这个婴儿的买家。
重庆市公安局刑侦总队打拐英雄樊劲松,从事打拐工作20年来,参与侦破涉拐案件300余件,抓获犯罪嫌疑人600余人,解救被拐骗拐卖妇女儿童等400余人;牵头制定了《重庆市公安机关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犯罪工作规定(试行)》等一系列规范性文件,为重庆市打拐防拐工作建立有效工作机制。

打击人口拐卖 帮助孩子回家
“1号,张X,失踪时间1993年,找到时间2011年9月11日
2号,陈XX,失踪时间1987年1月7日,找到时间2012年1月4日
……
93号,莫XX
101号,张XX。”
这是打拐志愿者提供的一份名单,从1号开始,到101号结束。有101个名字,便是101个当年被拐的孩子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如果算上家属和被拐者直接向警方求助寻亲成功的案例,这个数字还要翻上几倍。
樊劲松说,“我是一个孩子的父亲,我太明白失去孩子的痛苦了。打击人口拐卖,虽然是我的工作,但我从来没有将它仅仅作为工作来完成。而是带着为人父母的同理心,用真情真意帮助孩子回家。”
2009年,为了更好地帮助被拐的孩子寻亲,樊劲松开创了警方与公益组织合作的先例,与打拐志愿者一起,帮助更多寻亲的人。

电影《失孤》中井柏然饰演的角色原型,就是樊劲松帮助的女孩
“前两年由刘德华主演的电影《失孤》中的案例,基本都是我们办理的。”樊劲松说,影片中井柏然饰演的角色原型,其实是个女孩子。20多年前,孩子5岁多的时候,在一个暴雨天被人掳走。
虽然女孩被拐时年纪小,但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家的外面有一片竹林,有一座吊桥。20多年后,她联系到打拐志愿者,希望寻找亲生父母的时候。这一段回忆,成了最重要的线索。
“当时我们很难以置信,被拐时才5岁,能有这样清晰的记忆吗?”
女孩说,从自己被拐后,就一直想回家。所以这么多年,她都刻意地让自己强化这一段记忆。
樊劲松和同事们详细地分析了具备这些特点的区域,然后将排查方向定在了渝东北。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长时间的走访调查,民警在巫溪找到了类似的场景。经过询问,当地果然有一家人在多年以前,走丢了一个女孩。最终,经过DNA验证,女孩和家人比对成功,找到了父母。认亲那一天,母女俩抱头痛哭。
而这样的场景,贯穿了樊劲松整个职业生涯。
2011年11月3日,南川区一刚出生的婴儿被盗,樊劲松连续5天工作,亲自将犯罪嫌疑人抓获,安全解救被拐婴儿;
2014年国庆前,樊劲松帮助被拐至重庆16年的男子漆将来回到贵州父母家中;
2015年春节,樊劲松帮助被拐至福建35年的黄良山找到了重庆潼南的亲人,让其89岁的老母亲天伦重圆;
2015年3月15日,樊劲松错过儿子15岁的生日,远赴江苏,将一对被拐7年的母女安全护送回渝。
……

许多案件都是悲喜交加,有的甚至是无法找回的遗憾
“为什么大家对人口拐卖深恶痛绝,正因为它对孩子、对家庭的伤害是深远而不可逆的。罪恶之花,从孩子离开的那一天开始,就牢牢地生根、发芽。”樊劲松在打拐、寻亲留下的长长的名单中,有团聚的喜悦,但还有很多,是求而不得的无奈,甚至是找到但无法“找回”的唏嘘。
“电影《失孤》中刘德华那个角色的原型叫郭刚堂,数十年倾家荡产地寻找,但仍未找到自己的孩子。”樊劲松说,直到今天,他仍和郭刚堂保持着联系。
去年,郭刚堂满心欢喜地告诉樊劲松,自己在网上找到一个孩子,和自己孩子走失的经历很像。
“我觉得太顺利,有点不对劲。”樊劲松很快联系到对方,几个问题下来,对方就露出“马脚”。对方确实是一个孤儿,很想有一个父亲。
樊劲松有些愤怒,但对方的话却又让他感到无奈。“他应该没说假话,他甚至想给郭刚堂道一个歉。”最后,失孤的父亲谅解了孤儿孩子,一句道歉,让两人都痛哭流涕。
“很多案件,都是悲喜交加。遗弃、拐卖,并不是找到就能抚平的伤痕。”樊劲松说。2019年10月,樊劲松办理了这样一起寻亲的案例。
1977年,合川一对父母遗弃了自己的孩子小唐,40多年后,父母想要找回孩子。经过多方调查,樊劲松了解到,孩子当年被遗弃后,又被卖到了河南。2017年4月,小唐因病去世。
幸运的是,小唐还留有一个儿子。樊劲松联系到小唐妻子后,对方十分冷漠,甚至根本不愿认亲。樊劲松找到小唐的妻子反复询问才知道小唐在生前,就一直想要找到亲生父母,并想问他们一句:“当年你们为什么要遗弃我?”但直到去世,也未能如愿,小唐妻子也因此不满从未谋面的公婆。最后,在樊劲松的努力下,小孙子还是和婆婆爷爷相认了。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亲生母(父)子面对面,却像一对陌生人。”樊劲松说,还有一些案例中,孩子已经完全融入养父母的家庭,对亲生的父母,没有一点感情。而这些父母,找了一辈子孩子,最终的选择却是:看着孩子幸福就满足了。

把宣传做到乡镇农村去
2018年,重庆大足双桥经开区,刑侦总队一场寻亲宣传活动正在居民们的簇拥下热闹地进行。台上,早年走失的女孩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希望能够寻找亲人。
“我晓得有家人和你说的很像!”突然,台下有群众提供了一条线索。宁可找错,也不能放过一丝希望!樊劲松和同事们立即着手进行了调查,经过DNA对比,女孩竟如愿找到了亲生父母。
“听起来像段子,但却是真实的案例,这也是我要把宣传做到乡镇、农村去的原因。”樊劲松说,长年的从事打拐工作的经验告诉他,上个世纪人口拐卖案件高发地,普遍集中在农村。
怎样让目标人群能够接受到防范人口拐卖、寻找失联亲人的宣传信息呢?樊劲松认为,即使是在手机网络如此强大的今天,在农村仍有很大一部分人不上网,不看电视。所以,他们必须将宣传送到村民的家门口,并口口相传。
由樊劲松牵头,《重庆市公安机关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犯罪工作规定(试行)》《重庆市公安局挂牌督办拐卖案件规定(试行)》《重庆市公安机关协助查找失踪儿童快速反应联动工作机制(试行)》等一系列规范性文件出台,为重庆市打拐防拐工作建立有效工作机制。
在这套机制的指导下,极大程度上减少了走失儿童被拐的可能性,拐卖案件发案逐年减少,人员失踪失联通过命案机制开展工作,每年还破获命案多起。
樊劲松还创新运用新媒体,创建“回家旅程”的打拐微博,利用互联网开展反拐宣传,并及时回应网民需求。
时刻守护回家的路是打拐民警新的使命和责任
“终于找到人了!”8月13日下午采访时,樊劲松告诉记者一个好消息,网络上备受关注的33岁重庆武隆女子肖某失踪50余天的事情,经全力寻找,8月12日在浙江金华一个工厂找到其本人。
据肖某本人讲述和警方的调查走访,同时根据浙江当地医院检查结果,肖某并没有怀孕,网传的女子已生下孩子系假消息。她的出走,是因为家庭矛盾。
“人口贩子拐卖妇女儿童的情况目前在重庆已找不到。澄清谣言、避免社会恐慌,及时找到失踪者,是打拐民警新的使命和责任。我们会时刻守护你们回家的路!”樊劲松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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