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莲花楼》中，爱情不是主线。在主角李相夷的人生之中，也有许许多多比爱情更重要的事。但他和乔婉娩的爱情故事虽着墨不多，却无疑是令人唏嘘的。
有人评论，他们是被迫停止的爱情。
有人疑问，李相夷和乔婉娩，后来真的不爱彼此了吗？
有人质疑，爱过李相夷的乔婉娩，怎么可能愿意嫁给肖紫衿？
看了四遍《莲花楼》剧，又读了原著《吉祥纹莲花楼》，我了然了——仅用爱与不爱来定义他们，未免失于简单了。无论怎样，他们都会是彼此心中永远最独特的存在。
图片来源：电视剧《莲花楼》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莲花楼》原著作者藤萍在书中写道：
当年乔姑娘爱梅，四顾门为对付笛飞声路过青竹山，看到东方青冢梅苑中有一株异种寒梅，美不胜收，李相夷便要东方青冢许赠四顾门一支红梅，且花不得少于一十七朵。
（藤萍）《吉祥纹莲花楼》
“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
“婉娩”二字，或许正是出自苏轼的这一首《减字木兰花·春月》。
“婉娩”二字是温润而柔美的。在这位江湖第一美人的心中，相夷是她唯一追逐的光。
而李相夷的世界，装着整个江湖。
“将军齐相夷吾后，不用干戈盗自清。”我猜想，宋代诗人谢谔的这首《至曾田市贻管巡检》，或许正是《莲花楼》原著作者藤萍为主角起名的灵感来源。这句诗是说，管仲（管夷吾）在齐国担任相国后，齐国的军事力量大大提升，不再需要战争就能使盗贼自然消失，国家安定，社会清平。
李相夷之于江湖，正如管仲之于齐国。身处这般位置的李相夷，又怎会注意到，在这段感情中一直追逐着自己脚步的婉娩，早已疲惫不堪。
（后经读者朋友提醒：藤萍在微博说过，李相夷的名字来源于《淮南卧病闻李相夷简移军山阳以靖东寇感激之下因抒长句》）
或许是此生唯一一次赌气闹脾气，婉娩给相夷写了那一封分手信，哪想到尚未来得及解释，相夷便失踪于东海，音讯杳然。
她悔恨了十年，痛苦了十年，一直认为相夷是因为这一封信而恨自己，所以才不愿回来。婉娩又怎么会知道，相夷亦在反思、在后悔，不是没有听见她的心声，而是因为寿数无几，即使听见也不能再回应了。
图片来源：电视剧《莲花楼》
十年后重见，已是故人对面不相识。
可是，尽管一切的证据都表明李莲花不是李相夷，婉娩还是从他不经意间的小动作中认出了他。只是，他否认，甚至给她带来李相夷身死的消息，使得她的怀疑始终无法落地。
当听到李莲花对她说：
“既是故人，便让他留在故事里。乔姑娘当安心地向前走。”
乔婉娩的心中在想什么呢？
若眼前的人是相夷，却无论如何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便说明，相夷没有原谅自己。若眼前的人不是相夷，相夷真的死了，那么自己的想法都是一些荒唐的念头，自欺欺人罢了。
无论是与不是，这句“既是故人，便让他留在故事里”，都只有由李相夷本人说出来，才真的能够对乔婉娩产生推动性的影响力。
所以，她才会在十年的执着和等待之后，决心放下过去向前走。
图片来源：电视剧《莲花楼》
她烧掉送给相夷的荷包，不是因为放下了，而是为了放下。即使心中有恨、有怨、有悔、亦有憾。
她愿意嫁给肖紫衿，也不是因为放下了，同样是为了放下。因此大婚前的婉娩面无喜色，妆发素净，如同在悼念相夷。
婉娩真正放下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确认李莲花就是李相夷之后，在那一场剖明心迹的悲伤谈话之后，她才真正放下。正如李莲花也是在面对真相、接受过往的一切之后，才真正放下一样。
李莲花说：
“你伤心的不是你嫁给紫衿，而是你没有后悔嫁给紫衿。”
那一刻阿娩气笑了，她说：
“相夷，你还是这个样子，能用一句话杀死一个人。”
李莲花说：
“阿娩，你喜欢紫衿，依靠紫衿，这并不是错。不爱一个人了，也不是需要自责的事。”
图片来源：莲花楼官博
“不爱一个人了，也不是需要自责的事。”
第一次看到这里，我认为他是在说阿娩不爱自己了，不需要自责。第四次看到这里，我恍然意识到，他在说的，是彼此。
他告诉婉娩，十年过去了，你放下过去的感情，不需要自责；十年过去了，我也不再爱你了，而且我坦然接受这一点。
最后，他们如同老友一般笑着告别。
转身后，却是各自心事各自知。
图片来源：电视剧《莲花楼》
可是，到底爱不爱呢？
婉娩始终是爱相夷的。若是不爱，怎会梦他十年，怎会一直在意那一封信，又怎会无端觉得李莲花就是李相夷？只是十年过去，她的愧疚更多、遗憾也更多。她以为自己可以守住一份感情一生一世、甚至几生几世，可最终在时光之中，所能追寻的也只有故人的影子。
至于为什么乔婉娩爱过李相夷，却还愿意嫁给肖紫衿？
其实原著《吉祥纹莲花楼》中的肖紫衿虽然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却也并不如剧中这般小肚鸡肠。虽然仍有逼李莲花远离婉娩、自行了断的情节，但并未像剧中一般做出背后恶意重伤诋毁这样的事。
原著描写的肖紫衿：
“身着紫袍、身材挺拔修长，侧望面貌英俊，目光炯炯，颇具摄人威势。”
他是李相夷的结拜兄弟，多次同他出生入死。在相夷失踪后，婉娩多次跳海都被紫衿救下。从此后，他守着她，恋着她，对她一往情深，百依百顺。
苏小慵道：“肖大侠待乔姐姐很温柔，他虽然不常看她，但是乔姐姐无论要做什么、在想什么，他都知道。乔姐姐要做任何事他都不反对，再小的事他都会帮她做。我真是羡慕得很……” 李莲花听着，忽然微笑起来，眼神也甚是温柔。（藤萍）《吉祥纹莲花楼》
站在乔婉娩的立场上看，她逐渐依恋这样的肖紫衿十分合情合理。在她痛苦的十年里，有人始终不离不弃地陪伴她、顾着她的喜好心意。
婉娩也是人，也需要温暖，而紫衿就是她在相夷死后飘如浮萍的心得以停泊的地方。
婉娩对紫衿很信任、很依恋，可她看向紫衿的神情，却再没有曾经对相夷那般的笑容和眼神。
这是《莲花楼》浪漫中的现实。
这世上走到一起的夫妻未必都有轰轰烈烈的爱情，细水长流何尝不能是一种深刻的感情。这种由亲密和承诺组成的伴侣之爱，平平淡淡安度一生，谁又能说这不是幸福呢？
只是相夷终究是太惊艳了。
十年后的李莲花，还爱乔婉娩吗？
自然也是爱的。
尽管他说：
“往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很累的，我只想自在。”
“不爱一个人了，也不是需要自责的事。”
“从前你我相遇相知，那个时候的我年少无知，也不懂我们的感情到底是什么。那个时候我们年纪小，一切都做不得数。”
“人生过半，你我也都不再年少了。该忘的，都忘了吧。”
可这些终归是为了让阿娩放下，向前走。
就如《江湖的倒影》中的一句话所言：
“虽然自己在悲剧中，却热切地期望自己爱的人不再在悲剧里。”
所以当苏小慵说喜欢李莲花时，他会认真地说自己有心上人。
他也会编造说自己有个哥哥叫“李莲蓬”，未婚妻另嫁他人了。
甚至在原著里，他也多次说自己“老婆改嫁”。
这些话句句似玩笑，却句句当真。
怎么不爱呢？阿娩两次遇险，他都豁出性命去救，哪怕动用一次“扬州慢”便是离死亡更近一步。
怎么不爱呢？即使自己寿数无多，也决计不愿让她知晓分毫，定要开解她、让她放下过去、安心向前走。
怎么不爱呢？十年来，他依旧随身戴着她为他求的佛珠。
直到话说开了，彼此都不得不放下了，那从不离身的佛珠，才被李莲花取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图片来源：电视剧《莲花楼》
史铁生在《我二十一岁那年》中写过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对恋人，男子因为一次意外事故而瘫痪；女子对他一往情深，一直等着他，等他病好，等不来；等他同意和自己结婚，也等不到。
男子说：
“你要是爱她，你就不能害她，除非你不爱她，可那你又为什么要结婚呢？”
女子说：
“我知道他这是爱我，可他不明白其实这是害我，我真想一走了之，我试过，不行，我知道我没法不爱他。”
男子说：
“她还年轻，她还有机会，她得结婚，她这人不能没有爱。”
女子说：
“可什么是机会呢？机会不在外边而在心里，结婚的机会有可能在外边，可爱情的机会只能在心里。”
选段来源：（史铁生）《我二十一岁那年》
一年又一年，病也难逃，爱也难逃。听说，他们最后还是分手了。
爱情是什么呢？史铁生写到：
“真的，这可能从来都不是能说得清的。无论她是什么，她都很少属于语言，而是全部属于心的。”
偶尔我会想，如果李莲花承认自己是李相夷，自己还爱她，会怎么样？我想，乔婉娩会愿意嫁给他。但他们会幸福吗？
不一定。
十年过去，乔婉娩不再是乔婉娩，李莲花也不是李相夷了。
他们不是不爱了，而是不能爱了。
有些感情，停留在最初的美好里，或许就是最好的。
封面图来自电视剧《莲花楼》
本文2024年12月14日首发于公众号“苏璎的冥想盆”（yolosuying）